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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的人是我吗?”他笑着说,又一把把我揽回怀里,说,“马小卓也在吃醋,是不是?”

我抬起头,他正低头看我。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勇敢地吻了他。

他一开始完全愣住了,过了两秒钟才开始回应我。又因为反应过来,他一边回应我,一边拼命忍住笑意,全身都在发抖。

这是我这辈子最窘迫的时候,我发誓。

“既然你只有两个小时。”他从地上拎起一只酒瓶,对我说,“那你来。”他走进了卧室,自上次以后,我再也没来过他家,更没有进过这个房间。那一瞬间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我好像能预料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但是又不敢确定。就在我犹犹豫豫地跟着他一道走进卧室的时候,那关于接下来的一切的暗示,就像飞机降落时的地面,越来越清晰明确。

他半躺在床上,床铺很干净,被褥一丝不苟,是全新的。他知道我要来?还是这是别人替他铺的床?我来不及想太多,他已经把酒瓶放在床头柜上,对我伸出一只手,说:“过来。”

我迈了一小步。他笑,说:“我叫你过来。”我终于跌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迅速地吻下来。我挣扎了片刻,嗫嚅着说:“你喝了酒……”

“我喝了酒,但是我清醒得很……马小卓,马小羊,你是我的……你知道吗?”很快,我被他沉重而带着酒气的身体压在了身下。那一天的那一幕又在我眼前浮现,我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地面,已经看不到血玫瑰的痕迹了。我有片刻的清醒,可是在他如雨点般落下的吻之后,我很快忘记了我是谁。

我是那个怯生生地把装着毒品的纸包送还给他的马小卓。

我是那个围着红色围巾在技校里被他偷袭的马小卓。

我是那个为了要回肖哲的金佛差一点被宰了的马小卓。

我是那个目睹他和别的女人亲吻却落荒而逃的马小卓。

我是那个为了救他发誓永不见他却又自己打破誓言的马小卓。

我是那个愿意用剩下的生命来交换这真正属于我的一刻的马小卓。

人的一生这么长,却只有极少的时间是在为自己而活。那些我生命中飞走的过客,这一刻好像又都回来了似的,他们的脸孔交替而过,像一组回放的深情婉转的离歌。这一刻,我清楚我是在为我自己,在为自己而活。我愿意——我愿意交付自己,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活着。

在爱,被爱。

人生于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有价值的吗?

当年,我十七岁的漂亮妈妈林果果,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

手机铃声就在这不偏不倚的时刻响起。

我下意识地挣扎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不让我接,我怕是阿南,不肯。争抢中,我们同时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肖哲。这个名字显然刺激了他,他立刻翻身坐起。

愣了很短的时间,我接起电话。

“马卓,我在替老爽整理成绩单,你想知道你月考的名次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他已经低头出了房间。

我挂了肖哲的电话。他没有再打来,但是发来了短信:“二十一名,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成绩,请自省!”

我索性关掉了手机,然后我出门去找他。

他又开始在喝酒,直接用的是酒瓶,对着嘴在灌。

我冲过去,想抢下他的酒瓶来。但一切无济无事,那么大一瓶酒,已经被他全部喝进了肚子里。然后,他拿着酒瓶坐在那里,终于有了片刻的沉默。

我用指甲在他的手背用力划了一道——这是每当我无计可施时的计谋。他懒懒地看了一眼自己红肿的手背,“怎么,那个和你一起坐上你爸车的人,看来已经是准女婿了?”他好像完全没在听我说话一样故意找茬。

“都说是顺便了!”我极力申辩。

谁知我话音刚落,他像触电一般从凳子上弹起来,一伸手把手里的酒瓶抛了出去,酒瓶正好砸在厨房的窗户上,整面玻璃都顷刻变得粉碎,像是爆炸一样,那些碎片溅起一人多高,我吓得一激灵。

他疯了。

他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像是可以瞬间就把我吞下去似的,他走近我,一把把我拖了起来,一直拖到了院子里,仿佛拖一个垃圾袋。我挣扎着,根本是徒劳。那一刻我才发觉,原来女人和男人打架,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他是毒药。

跟上一次相比,我更加不占优势。我甚至连自卫的勇气都没有,就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我没有来得及爬起来,他又踹了我一脚。我像玩具皮球一样滚到墙角,背上的疼痛让我难以忍受。

“他有什么好?”他把我拎起,重重地掼在地上,大声吼,“你说,他有什么好?!就他配得上你是不是?”他已经疯了,眼里完全没有理智的成分,红得可以滴出血来。我想解释,可是他完全不需要我的解释,一个巴掌拍下来,像把刀那样刮过我的脸,我的半边脸痛到麻木,眼睛都睁不开了,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可他仍然停不下手,又伸出另一只手,揪住我的衣领,打向我的另一半脸。我伸出手去,摸到自己的鼻血已经流了一脸。

我真的彻底傻了。我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打我。他像愤怒的猎豹,嗜血的禽兽,他已经不是他。对,他是毒药。我忘了他是毒药,我什么都忘了,连哭也不会哭了。我在他的脚又要伸过来的一瞬间仆倒在地,死死地扒、按住了他的脚,说:“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我……”

他听不到,他是听不到的。

他甩了甩腿,一下子把我甩得老远。我又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全身粘满地上不知什么的脏兮兮的东西。我的脑子里已经没有其他念头了,只有一个字:逃。我爬起来,往门外冲去。他发觉了,立刻伸出手来拦腰抱住我,一抱住我,就往地上摔。

我痛得喊不出,哭不出,只是全身发抖,那些拳打脚踢,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我恐惧地看着他扭曲的表情,他的面目却越来越模糊。然后,他从他的屁股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他用刀尖对着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不到的,别人也休想。马小卓,你那么有文化,跟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同归于尽。”

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他妈解释啊!”他大声吼我,刀尖已经完全碰到了我的脖子,我感到了锥心的疼痛。恍惚中,我看到门外冲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不顾一切地扑向了他,然后我听到一声闷响,他就在我眼前倒了下去,刀落在了一边。

我捂住脖子忍住剧痛爬起来,看清了那是王愉悦和于安朵。

王愉悦的手里握着一个板砖,眼里迸射出的凶光,可以杀人。

我看到他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血从他的头顶滴下来,很快半边脸就像被血洗过了一样,他却像嗜血人一样失去了知觉,只知道杀人。他迈着摇晃的步子往王愉悦的方向走去,我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用力扑住他的身体,对王愉悦喊:“快走!”

话音刚落,我的双手就松开了。他像一根被镰刀斩断的高粱那样,直直地倒在了血泊中。

王愉悦哭着,骂着:“他凭什么?他凭什么打你们?你们怎么喜欢这种人?他只配被板砖拍死……”说完,就冲上去,继续踢躺在地上的他。

而他一动不动。

是死了么?

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相比之下,唯一冷静的人是于安朵。她走到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冷静地说:“你们快走吧,这里交给我,我是个病人,没人敢拿我怎样。”

“马卓,你别误会。”王愉悦说,“安朵明天就要去南京了,她只是来要回一些她的东西!”

“你们快走!”于安朵冲我们大喊。

我是不会走的,无论如何。我麻木地蹲下身去,搬动毒药的双腿。那么沉重,我根本没法搬得动,我只知道,他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我几乎是嚎啕着,蹲下身去,费力地想要把他拖起来,就在我们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我又听到了那个叫晶晶的女人的声音。“还不快把他搬上车!”

好个王愉悦,只见她冲上来,扛起了毒药,摇摇晃晃地朝着外面走了过去。

于安朵伸出手,抱住我,温柔地说:“马卓,我们终于可以离他远远的了,真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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