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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身子还没爽利,怕要多养几日,不过奴婢听说,他是气病的。”

朱棣道:“他妻子偷闲汉了?”

亦失哈:“……”

什么叫做思维,什么叫做格局,不同的人,对于气病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譬如亦失哈想到一个人气的生了病,便一定料想这肯定被人算计了。

朱棣没有太多被人算计的经验,他是武夫思维,大抵能把一个正常的男儿气病,可不就是男女那一档子腌渍事吗?

亦失哈压低声音道:“说是锦衣卫的人,就蹲在他家门口,盯着过往人群。”

朱棣挑眉道:“怎么,锦衣卫当街欺人?”

亦失哈忙道:“倒没欺人,就是盘查,迄今为止,也没人抓进詔狱里去,连打骂的事也没听说,都是劝导。”

朱棣一副无语的表情道:“那关这郑赐鸟事?”

亦失哈则是欲言又止,他不敢把话说透。

说透了,就成了谁都不讨好了。

对朱棣来说,你亦失哈竟比朕还聪明?

对张安世来说,你这不是告我状吗?

而对百官而言,你这不是揭发我们收取冰敬、炭敬不合规矩?读书人的事,与你阉人有什么相干?

就在亦失哈迟疑的功夫,朱棣算是看出来亦失哈心里藏着话。

这其实也是亦失哈为何能够一直安然地在朱棣身边侍奉的原因。

不只是因为他摸透了朱棣的脾气。

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朱棣也摸透了他的脾气,而后者,其实才更为重要。

许多人将那些总能获得上司喜爱的人,比喻为深藏不露,实际上却并非这么回事。大家都是聪明人,若是这个人,连朱棣自己都看不透,怎么肯放心留在他的身边?

所以绝大多数时候,有缺点,或者有纰漏,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朱棣正想追问,好在此时,有人帮亦失哈解了围。

却见一个宦官蹑手蹑脚地进来,恭敬地低声道:“陛下,威国公求见。”

朱棣道:“来的正好,朕还要跟他兴师问罪呢,怎么就把人气病了!”

朱棣呵呵笑着,等张安世进来,行礼,口称:“臣无尺寸之功……却蒙陛下如此厚爱,实是感激涕零……”

朱棣挥挥手,打断他:“好啦,赐座。”

张安世欠身坐下,笑着道:“陛下敕封之后,臣一家老小都高兴坏了,尤其是臣那媳妇儿,说陛下对臣实在是没得说,教臣以后在外头不要管顾家里的事,如此厚恩,不拼命是没办法报效的。”

朱棣露出笑容,点头道:“威国公夫人很识大体。”

张安世又道:“臣当时就训斥她,我说,这些话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说的吗?难道这样的大道理还要你教,我张安世会不懂?”

朱棣道:“你也很明事理。”

“哪里,哪里,这不都是姐夫和阿姐从小就言传身教的嘛,我阿姐……”

朱棣摆摆手:“别继续扯下去了,再说下去,你祖宗十八代,都是我大明忠烈了。”

张安世略显一些尴尬,忍不住道:“陛下,这是真的……”

朱棣却是在此时话锋一转,道:“听闻这几日,南北镇抚司,很是热闹?”

张安世连忙道:“是啊,这些时日,京城里头,有不少宵小之徒,臣就在想,这可是天子脚下,若是这天子脚下都不安生,这还怎么得了?臣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所以……”

朱棣斜眼看张安世。

张安世却依旧说得振振有词的样子,一点也不惭愧。

有些事儿,你不能点明,你总不能说,百官皆可杀,我张安世是要治他们吧。

真要这样,就算是大家的脸皮都撕破了。

朱棣倒没有继续往这事上深究,却道:“酒卖了多少?”

“卖……卖了七千多瓶。”

“七千多?”朱棣眉微微一挑,定定地看着他,带着几分,你正经事不干的模样。

不过……五两银子一瓶,能卖出七千两,朱棣已觉得有些大出预料了。

只是……这和你张安世当初吹的牛有一些差距啊!

“臣主要是来谢恩的。”张安世道:“除此之外,臣得了旨意,尤其是看到陛下竟还要加臣五万食户,这……这……陛下如此厚待臣,臣千言万语,也难颂陛下恩德之万一……”

朱棣却是很直接地点明了他的目的,道:“原来你是来问食户的事?”

张安世面不改色地道:“臣来谢恩。”

朱棣也不跟他多计较,便道:“这食户,你看加在哪里合适?朕想过了,你从前的食户都在安南,若是依旧还加在安南的话,就算是朕统统给你,也没这么多汉户!朕当初议定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你的功劳很大,非赏不可,可现在反而为难了。”

说着,朱棣轻皱眉头,显出几分纠结。

张安世干笑道:“陛下,这……”

朱棣道:“看来你有什么想法?”

张安世摇头:“雷霆雨露,俱为君恩,陛下肯赏赐,臣已感激不尽,自是陛下赐什么,臣便甘之如饴的接受什么。”

朱棣倒是在此时舒缓了皱起的眉头,笑了笑道:“其实此事也不急,朕要想一想。你啊,好好卖卖酒,当初你是怎么和朕说的?你还年轻,做事不要毛躁,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

张安世一听,便明白什么意思了。

这是谁教陛下玩绩效的?

食户的事,看看再决定,然后叫你好好卖酒,这不是摆明着的,拿食户和卖酒的绩效挂钩吗?

张安世能说什么呢?只好道:“是,臣谨遵陛下教训,臣……现在就回去卖。”

朱棣满意地笑了,挥挥手道:“去吧,赶紧去吧。”

张安世从宫中出来。

他随即咧嘴一乐,这可是陛下自己说的,他自己要玩绩效,那我张安世,只好来做卷王了。

卖酒的时机……成熟了。

上半夜虽是疲惫,张安世却依旧还是坚持当值,亲自接替白班的校尉。

这即将下值的校尉还有和张安世一起当值上半夜的校尉们都和张安世相熟了,知道张安世并不似他们想象中的严厉。

所以大家也轻松下来。

交接之后,张安世按着腰间的刀,教授一起当值的几个校尉防身之术。

“防身嘛,首先就是要保存自己,而后呢,才能杀死敌人,懂了吗?只要你活着,敌人便永远打不跨你,那么四舍五入,就算是你赢了。”

“所谓防身,就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稍有风吹草动,要立即警惕!这人呢,走到哪儿,都需先观察地形,先找能躲的地方,要时刻告诫自己,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众校尉纷纷点头,心里却想,我这烂命,学了有个鸟用?

就在此时,有几人正押着一辆大车来。

张安世抬眼一看,直接大呼一声:“什么人?”

校尉们立即警惕,一个个将押车的人围住。

为首的一人连忙战战兢兢地上前,堆着笑道:“官爷,我们押货的。”

张安世绷着脸道:“押货,押什么货?你这浓眉大眼的样子,看着像好人,但是根据我多年的经验,越是像好人,十之八九必是歹人,来……看一看那车里的是什么!”

有校尉立即掀开了大车里的毡布,随即就道:“公爷,是酒。”

“酒……”张安世托着下巴,走上前去,却见这上头,确实码了足足十几箱的酒。

张安世围着这酒转了一圈,道:“这是宫廷御酿酒?你押着这做什么?”

来人小心翼翼地道:“酒,酒……当然拿来……拿来喝的。”

张安世放松了警惕,暗暗地点头:“说的很有道理,好了,好了,你走吧,放行,放心。”

张安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校尉道:“没事了,没事了,这是人家买酒喝呢,撤开,撤开,都别挡道。”

那人听罢,如蒙大赦,暗暗舒出了一口气,而后慌忙领着伙计,拉车便走。

另一边,又有人挑着担子来,张安世带人冲上前去,大呼一声:“”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对方一见张安世等人,挑着扁担转身便狂飙。

几个校尉要去追,张安世却是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只是被吓坏的百姓罢了,不像歹人,人都吓走了,就没有必要追了,可别把人给吓死了。”

…………

在另一头,那大车,狼狈地出现在了郑家的后院柴房前。

为首的人,像是做贼一般,不断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

另一边,在后院厢房里继续养病的郑赐正躺在榻上,口里发出:“哎哟哟,哎哟哟”的声音。

女婢们端茶递水,也不知老爷怎么的,一下子病的就更严重了。

大夫来了,似乎也束手无策,只开了一些寻常的方子。

这时,郑忠兴匆匆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拜帖,声音带着几分高昂道:“爹,爹,爹……”

“哎哟哟,哎哟哟……”

郑忠却是喜气洋洋,嘴咧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爹,彰德府……彰德府来人啦……”

“哎哟哟………啊哟哟……”郑赐突然一个鹞子翻身,猛地坐起,眼一张,道:“彰德府?”

“爹,您忘啦?当初……您的那个门生……彰德知府朱文杰,前年的时候,他还只是钱塘县的县令呢,不是爹您帮的忙……”

郑赐眼眸微微一张,道:“想起来啦,想起来啦,是他……”

郑忠乐呵呵地道:“他派人,特意从彰德府来,给您送炭敬来了。”

郑赐一愣:“这……这……”

郑赐再不多言,立即趿鞋起来,风风火火地道:“更衣,给我更衣,真是怪了,他们是怎样将炭敬给送来的?这朱文杰的人,倒是有几分本事啊。”

其实一般情况之下,像这种冰敬炭敬,卷到了人人都送的地步之后,这送礼的人将礼物送到,郑赐这样的人,其实是连见都不会去见的,留下礼单,给我滚的远远的。

可今日,郑赐却一定要见一见不可!

要知道,这冬至到现在,他可是一份礼都没见着的啊!

入他娘的张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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