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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四处红旗招展,海风猎猎的吹动中,有各级干部在巡视,还有报社电视台媒体单位的摄影师在拍照。
领导们走过来一队,又走过去一队,他们在这边比划一阵子,又到那边吆喝两嗓子。
还有民兵组成的治安队,他们也在巡逻,看看哪个班排组干的不积极就指着鼻子开始骂。
不多会送水车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沿着堤坝走,后面是大桶的热开水,走到一个排就停一停让队员们上去喝口水。
还有挎着药箱子的赤脚医生在堤坝上穿梭,谁叫他们一声,他们立马过去开始给伤口包扎消毒。
今天开工第一天,正所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治安队担负着鼓劲的任务。
他们走到任何一个班排组的责任区都要找点问题让整改一下,把高度先给拉起来。
然后他们来到天涯岛这边要装逼,王祥赖拔起他们的红旗插到了地头上。
天涯岛王家生产队8个金黄大字在风中飘扬。
见此治安队的队员们纷纷缩头,灰溜溜的就往下一家的百姓生产队去了。
治安队是邻县互换制度,福海这边治安队是佛海民兵,但天涯岛的名声很响亮,民兵们不敢对王忆这边指手画脚,否则人家就是一句话能把路堵死:
“你比天涯岛那大学生还牛逼?那怎么没见着你领着你们生产队发展出个社队企业?怎么没见着你们生产队能给社员家家户户起一座小楼?”
另一个天涯岛这边也不必敦促,因为他们干的最猛、最热火朝天。
王祥赖领头,直接脱掉大衣露出个秋衣,穿着秋衣跟一头人形机器一样往前钻。
他们推淤泥用的车子是大独轮车,整体木头造型,轮子直径有一米,车上两边各有一只长筐子对称的绑扎于车脊梁两侧。
这种大独轮车能载重,烂泥密度大,装满两筐子足有400公斤,如果泥土挂尖那就能达到500公斤,而这车子一车是能承受得住的。
当然,推大独轮车必须得是身大力不亏的猛汉。
王祥赖就是干这种活的好手。
别看他不高,可他身子骨结实有力气,特别魁梧,这半年来生活好,他的肌肉更结实了,脖子粗的弄到内地会让人以为是缺碘得了大脖子病。
其实他隔三差五吃海菜,别的不说,这碘补的很足,所以整个人没毛病,单纯是长得结实。
王祥赖一人干三人的活。
他先挥舞大锄头来松土,然后拎起铁锨再上土,最后等到车上的筐子装满后,他去车后挂好搭在肩上的攀带,朝两手吐口唾沫搓一搓,喊道:
“不够!再来几锨!”
两个筐子中烂泥堆得高高的,他见此‘嘿哟’一声大喊,抓起车把推着车子上木板铺成的车道,小短腿迈的飞快,冲着堤坝前新搭建起来的坡道就上去了。
别的车得一人推、两人拉。
他这边不用,自己硬生生把车给怼上去,脸红脖子粗就跟要找人拼命一样。
不远处的治安队见此干咽了口唾沫,连连说:“牛逼!”
往两边看堤坝前都搭建起了坡道,然后也都有车子在往上推。
绝大多数人都得鼓足劲挺直腰才能把车子给怼起来,这样还得有两人先爬到堤坝上拉绳子,拉着绳子还得喊: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要么就得按照‘一二一’的节奏喊号子,只有这样才能把车子拉上去。
而天涯岛这边第二辆车子已经赶到了。
大迷糊在推车。
他干活没有王祥赖利索,但他力气更足,比王祥赖还要猛。
王祥赖推车上坡的时候也得脸红脖子粗、哼哧哼哧嗷嗷叫,他这边推着近千斤重的车子稳步上去了。
上去之后他眨巴眨巴眼问:“堆土场在那里?这么近啊!”
听到这话,旁边上了堤坝正在歇息的推车汉子当场就悲愤欲绝。
他光是把这车子推上堤坝就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得歇口气才能继续干,结果旁边的人跟玩一样。
这是人吗?
这是牲口啊!
天涯岛这边干劲足、赶工快,营部一下子发现他们的先进了,崔青子过来喊道:“东排西排都是熊,一排才是大英雄!”
王忆很想抓他下来摁进烂泥里。
妈的给老子拉仇恨啊!
但这就是集体上工的诀窍。
要比一比、赛一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人干起活来浑身血液流动加速、血脉贲张,这时候血液都去肌肉上了,脑子就比较冲动。
听到崔青子这边大声赞扬天涯岛,有人就喊:“日他妈,一排是英雄咱们三排就不是英雄?干他们!赶超他们!”
公社的领导过来了,看到说话的人便笑道:“好啊,我以为是谁?是宋庄的宋铁脖子!”
“我们公社谁不知道宋铁脖子脾气最硬?古代有强项令,咱现在也有铁脖子队长!”
“三排要跟一排比一比,你们其他的班排组呢?你们敢不敢上?”
其他的机灵的一批,都在缩着脖子慢慢悠悠的苟着。
一天两斤粮两个蛋,玩什么命啊!
可公社领导有办法激他们,便对着邻近的二排喊:“黄志武你个孬孙!你是拉肚子把卵子也给拉出去了?你看你看你们队里干的是什么破逼烂吊的东西!”
“黄志武你们队里是怎么干的?一个个的大老爷们像骟过的骡子!长得不好看,干活不中用!”
其他班排组纷纷哄笑。
幸灾乐祸很开心。
黄志武是要脸的人,一听这话急眼了。
他脱掉外套摔在地上,从身边人手中劈手夺过铁锨喊道:“一排三排算个鸟!弟兄们跟我干!我他么咋干你们就咋干,一排三排都是蛋!”
崔青子见此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像话嘛!”
其他班排组在自家干部的带领下也来了劲头,纷纷喊道:
“打倒一排二排三排!我们才是真英雄!”
“前进!前进!前进!同志们都有,一起唱!”
“往前赶,中午都给我胸口戴上大红花,谁也不许落后,给我上!上了一排!”
王忆一看自己这边成了众矢之的了。
行。
还是那句话,气氛到了,再不干出点什么来就有点不礼貌了!
他说道:“同志们你们给我继续干,我去咱们生产队在码头上的仓库里拿个工具!”
正好送水的三轮车扫了他们这里,王忆把热水桶给搬下来,调转车头骑着跑了。
送水工懵逼了:“这这这,这几个意思!嘿,同志,那是公家的车子……”
他们这里隔着市海港的码头不算远,王忆估摸一下距离,自己全速蹬车应该一刻钟就能赶到。
三轮车顺着防浪堤一路奔驰,路上到处都是飘荡的红旗。
还有的村庄带来了收音机,正用收音机在放歌鼓舞干劲。
可这收音机不是录音机,放什么歌不是他们自己说的算。
前面正放了一首‘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让社员们干的起劲,结果后面就来了一首‘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听到这歌声正准备大展手脚的社员们直接岔了气,有的甩着锄头险些闪了腰。
治安队听到歌声赶紧跑过来,问道:“怎么还他么哄孩子呢?”
王忆哈哈大笑,蹬着车子狂奔。
乐极生悲。
现在的车子可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成熟工业品,这年头车子特别容易掉链子!
他正使劲呢,然后车子减速了,脚上感觉不对了。
掉链子了!
岸上的人大喊:“同志快刹车!要挤链子了!”
王忆这辈子没骑过几次自行车,他唯一经验还是共享单车,而共享单车不用考虑掉链子的事甚至不存在挤链子的情况。
所以他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等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
三轮车链条脱落后被他一蹬有的部分还在运行、有的部分不能动弹了,就给挤作一团了。
王忆忙活了起来结果没忙活出个结果。
还好邻近人多,有好几个推车的汉子放下大推车找了根木棍上来连扒拉加挑动,总算将链子给拉开了。
王忆道谢,其中一个汉子笑道:“谢什么?都是来赶海工的同志!”
这话把王忆整的心里头蛮热乎。
他看向这几个汉子所在区域的红旗,记下了他们的队伍编号,再度骑车上路。
这次可就轻缓多了。
进入仓库后,他把一台准备给生产队替换的旋耕机给搬到了车斗里。
有了这台机器,肯定能解放锄地的生产力!
拿到旋耕机他要走。
但想了想自己都已经来仓库了,为什么不回23年一趟呢?
回23年搜索一下83年年初赶海工时候发生过的事,就像上次在佛海参加渔汛大会战时候一样,查查这次赶海工有没有出大事,他可以防患于未然。
于是他回到公务员小区上网搜了起来。
没有搜到任何信息。
这次的赶海工并没有被登记在册,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倒是搜索‘83年、翁洲防浪堤、防风林’这些关键字的时候发现了这么一条信息:
……自从1982年在金陵中山陵首次发现,由进口包装箱携带其媒介松褐天牛无意间引进病害,随后很快又在1983年造成了翁洲市黑松防风林的毁灭……
看到这条信息,王忆顿时感觉不对。
他赶紧点开了这条信息。
昨天傍晚他听崔青子和古共和介绍黑松林的时候曾经有个疑惑。
按照两人的意思,这黑松林可是翁洲一景,叫做‘观海听松涛’。
实际上按照他的观看,这话不夸张,那片防风林很壮观,以国家在改革开放后对林业工作的重视,那么大的一片防风林应该会保存下来,自己在22年不该毫无所知。
现在好像出来答案了。
这片庞大的松林在历史上被摧毁了!
他赶紧打开这条报道,这是一个自媒体做的文案,是用来介绍一种叫做松材线虫的林业害虫。
松材线虫能在松林中引发一场林业大病。
这病叫松树萎蔫病,被称为松树的癌症,是一种毁灭性病害,具有传播途径多、发病部位隐蔽、发病速度快、潜伏时间长、治理难度大等特点。
王忆草草的看了一下文章关于松材线虫的介绍然后专门找了翁洲防风林去看。
文章中写道:
受制于当时人们的眼界和专业人才的匮乏,翁洲市并未能及时发现防风林的绝境。当时人们并不知道,本应青翠无垠、绿意盎然的松林,一旦被松材线虫病侵袭,就会呈现“红绿相间,状如山火”的画面。
那时候的人们以为这是松林盛景,不但没有生出警惕之心,反而当做美景去观看。殊不知,这美景代表的是这片松林正濒临死亡……
看到这里王忆忍不住拍大腿。
我草!
事大条了!
他没有太多时间逗留,便把这篇文章和相关链接中的‘松材线虫病全面介绍’和‘松材线虫病的那些事儿’等文章全给打印了出来。
其中松材线虫病的那些事儿这篇文章是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发布的,很长,介绍的很专业,有这些文章在手,他应该能对付防风林所遭遇的危机。
这样他收拾了这些资料贴身带好,回到83年踩着三轮车回到工地。
工地上依然热火朝天,不知道哪个班排组还在兴高采烈的喊:
“……一排都是大草包,排长已经被干掉!”
“……一排赶紧投降,我军有优待俘虏的传统!”
王忆听到这话顾不上管松材线虫了,妈的,这是哪个班排组如此嚣张?
他踩着三轮车捏刹车来了个大甩尾,喝道:“同志们别乱,你们的排长回来了!”
“其他班排组也别高兴,你们的克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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