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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可以走了。”
如霰回身向玉座走去,背影写明了“慢走不送”之意,但林斐然并未离开,只开口道:“尊主,还有一事尚且不明。”
如霰停下脚步,略略回首侧目,秾长的眼睫泛着点金,透下半点倦怠的阴翳:“何事?”
林斐然见状一顿,但还是问了出来:“尊主方才说我的剑骨之忧未曾过去,不知此话何解?”
如霰闻言竟将身子全转了过来,细细打量她,目光奇特,好半晌才开口:“现在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林斐然:“……”
她无言,默了一会儿竟向他点了点头,坦诚道:“其实我记性挺好的,书看过一两遍就都能记下。”
如霰笑了一声。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确然会笑出来。
他可以理解,人族寿命太过短暂,于是只能留存那些深刻的回忆,抛弃不重要的琐事,但他不会认同,如他这般世间无二的风姿,竟也在“琐事”中。
“以后不准再提。”
他一字一句开口,得到林斐然的回答后,他才抬起手,霎时间,门窗俱合,室内陷入幽暗。
倏而,四周亮起细尘般的光点,似是腐草化萤之光,却又更加温和易碎,它们四处浮游,看似快哉,但须臾之间,萤光转暗,又不甘地闪烁片刻后消散而去。
浮光碎影中,一只玉白的手探出,指尖接住一粒光尘,随即送至她眼前。
“本尊在大宴之上见到的,便是此等微光。”
他缓缓走近林斐然,越靠近她这个光源,他的轮廓便越清晰,甚至在这明灭的烁金之光下透出几分惊人的绮丽。
在这方暗室中,林斐然身上那逸散出的莹润之光堪比皎月,直刺得他眯了眸子。
“看得出吗?纯如金屑,透如水玉,这个,便是你正在逸散的剑骨。”
“……逸散。”林斐然突然觉得喉间干涩。
她曾在书中看过,剑骨的奇特之一,便是这滋养与逸散。
其余灵骨都是天生而成,或长或短,不一而足。唯独剑骨不同,它初时微末,需要一点点滋养长大,直至完全与人的脊骨重合。
如霰见她神色微敛,心底不由得划过一抹讶异:“我以为你该知道的,到了一定境界,便能看穿这些逸散之光,怎么,你的宗门师长没有告诉过你?”
林斐然松了脊背,脖颈微垂,些微叹息:“……没有人告诉过我。”
如霰这才恍然想起。
是了,她逃山便是因为剔骨之事。试问烹羊宰牛之前,谁又会同牛羊多说呢?
他垂眸,轻凉却又不留情面地再度戳穿:“或许,正是你剑骨逸散太过厉害,他们才会这样早动手。”
见人还垂着头,如霰抬手,掌中出现一个瓷瓶,他并指而起,一滴圆润如墨的香露从瓶中浮出,然后被他慢慢推入林斐然的眉心,那周身逸散的光芒顷刻间便停滞下来。
他倾身,如绸的雪发滑落身前,冷香幽隐:“林斐然,站在本尊身侧的人,不必低头,也不能低头——所以,抬起头来。”
如霰并未触碰到她,但林斐然仍旧感觉眉心拂过一点细痒,于是抬头,撞进一双眼中。
“剑骨之所以逸散,是因为道心有损,继而无法滋养剑骨,凝香露可以暂且帮你稳固,所以无须心急。”
他抬起手,缕缕金光游移,将那逸散的、沉暗的光尘汇在一处。
“我不知你过往,但有些事、有些人,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尚未消散的光尘凝作一粒芳珠,大如杏李,轻轻坠入林斐然掌心,仍有微光。
……
林斐然踏出殿门,手中除了芳珠外,还有一串被塞入的白玉铃。
如霰并未言明用途,他好似十分困倦,自顾自抵榻卧眠,雪发散了满榻,再无动静。
眼前倏而压下一抹长影,她抬头看去,正是立在高栏之上的荀飞飞,他身后还跟着她稍微熟识的几人。
他看着她手中之物,抱臂挑眉,缓声道:“或许我们该说句,欢迎加入。”
视线扫过,人人腰间都悬了一串白玉铃。
风雪苍凉,旭日东明。
三清山道场中央升有一座三丈高的石台,其上列次坐着几位长老。张春和居于其中,神色平和安宁,他注视着场中神情激奋、摩拳擦掌的弟子,微微含笑。
数日过去,林斐然叛逃之事或许声势浩大,但终究只是消遣,在今日即将宣布的大事前,没人会再去讨论一个无足轻重的弟子。
周炎长老终于站起身,他身材健硕,一头冲天黑发更是十分显眼,一动身便吸引了众人视线。
“今日将诸位聚于道场,自是有重要之事宣布,不过想来大家都已知晓,某便不多废话。”他声如洪钟,响彻每个角落。
“朝圣大典将于十月开试,届时,行飞花会,开朝圣谷——”
话音刚落,道场中爆发出一阵尘埃落地的欢呼,弟子们再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大声讨论起来。
“十年了,朝圣谷里的师祖们终于愿意再开山门,此次我定要进去薅把灵剑!”
“算了,想入剑山取剑,得先过飞花会,再在朝圣大典比入前十,不说其他宗门,光是咱们道和宫便还有卫师兄、裴师姐他们顶着,轮不着你我。”
那弟子却并未失落:“但谷里还有老祖宗们坐化时留下的其他宝物,捡着一样都算赚了!”
看着台下兴奋的弟子,周炎不由朗声大笑:“为了助各位取得好名次,除了平日教习之外,我们几人这几月都会在道场坐阵,有不懂的,随时来问!”
弟子高呼:“多谢长老!”
张春和也含笑而视,颇有长辈慈和,他侧目看向身后:“常英,怎么不见常在?”
蓟常英嘴上叹气:“我们与师弟分了两路,不知他寻到何处去了。”
张春和敛眉:“可有给他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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