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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会察言观色的吴用眼见萧唐耐人寻味的目光向自己乜来,他的面色倒也淡定,只顾说道:“小可本村中教授,出身微贱,而先得蒙与晁天王啸聚梁山水泊避难逃灾,后从宋公明兄长得朝廷降诏,赦罪招安,却也因此与萧任侠做成对头,多有得罪,叵耐朝廷寡恩,空教小可与公明兄长蹉跎自误...先是听闻萧任侠肯宽胥公明兄长罪责,方今国难当前,无论军旅绿林出身,萧任侠亦体恤朝廷忠良,极力促成众所同心、共御外辱,小可遂敢来拜请,以报萧任侠赦罪之恩。”
萧唐沉吟片刻,忽的微微一笑,说道:“吴学究,你我之间也打过许多次交道了,或曾相互协作,或也曾彼此暗藏心思...虽然从都不算是推心置腹的交情,但凭心而论,我当真也佩服你果然善于推断,那时能猜破我以‘全羽’的名头于江湖中行走的身份。
既然你是聪明人,如今也须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为何肯暂许宋江附从于我义师协力抗金,却又为何只待他只做为一支附从军马,无论和他还是与你之间,不免仍有些隔阂......吴学究也定然想得通透,此番肯投我从于我共做大事,你也应早做过思量,是以我倒也想请问吴学究,若要打消我心中疑虑,你又曾做过如何打算?”
听萧唐说罢,吴用脸上讶然之色一闪而逝,随即也很快的又变回原来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只这点上萧唐倒也算有些佩服这吴用,他常好端出一副《三国演义》里面诸葛亮轻摇羽扇笑言“山人自有妙计”的架子,虽然火候还差得远,但是萧唐想来原著中无论身处于何等情况,他也从来未曾表露出惊慌失措的狼狈相,甭管心里打得算盘是好计歹计、妙招损招...哪怕是如今算是寄人篱下的处境,可是他面上那副架势也依然能够端得住。
而直面萧唐单刀直入的询问,吴用也是淡然回道:“承蒙萧任侠抬举,又如此直言不讳垂询,实教小可不胜惶恐。而萧任侠慧眼如炬,大致揣摩得清宋公明兄长心性,也体念他虽然曾坏江湖义气投从朝廷,确也是心怀忠义,是以方今也可不计前嫌一并抗拒外辱,故而公明兄长,可用也;
然萧任侠所虑者,实则从来也不仅仅是公明兄长与小可,正是忠义两难全,方今投从于萧任侠麾下众多共襄义举的豪杰当中,起初又有多少本来忠心于国绝不肯背反朝廷,更遑论如何肯投身绿林做个强人?而萧任侠仍能得以教群豪归心,虽然是恁仗义仁德,誓不损害忠臣烈士,可是最为要紧的因由,不也正是因为朝廷无道,致使国家忠良屈沉遭辱,而教天下赤子寒心齿冷,直至方今国难之时,众多性直刚勇之士非但有国难报,更是有家难投,先前既都曾感念萧任侠大恩,如何不会心甘情愿的投从恁共创大业?”
吴用侃侃而谈,下意识的要摆出副运筹决策的架势时忽觉不妥,又连忙垂首躬腰,继而说道:“又何止是萧任侠?当初小可与公明兄长结义的故交旧识,事到如今,尚疑虑我等遮莫心怀叵测,于情于理,也不为过。然而也权因我等当初执迷,不及萧任侠曾于朝堂官居要职,于爵禄声名早已看得通透,公明兄长与小可当初于招安一事尚存侥幸之心,可是如今也早看透朝廷寡恩,觑我等曾落草之人便如草芥,而公明兄长当初就算遭高俅老贼迫害,也仍忠心不负朝廷却又是为何?也全因他指望久后就算不得封赏,好歹身故后能留个好名......
但今时不同往日,朝廷无能,官军多半毫无实用处,而致使女真外虏祸乱中原横行无忌,是萧任侠率领群豪勘定国家祸患,收复失陷疆土,以搭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方今格局,已远非当初啸聚一方的绿林强人可比。天下黎民,已待萧任侠与恁招聚义师推崇备至,而如今又是朝廷暗弱已与金虏和议,萧任侠抗旨北伐,反是顺应民心。小可与公明兄长本是心诚抗虏,而若说有朝一日是否又会心向朝廷......萧任侠,宋廷已待我等弃如敝履,倘若公明兄长与小可仍执意投从朝廷,辜负萧任侠恩义,非是坏了义气,而是有违大义,如此行径是能争得好名,还是招致骂名?”
好个智多星,如今务必须仰人鼻息的处境下,倒仍能自荐表露出这等说辞!
萧唐心中暗付,自也知道吴用这厮,固然算不得甚么算无遗策的智囊军师,可是他脑筋活络、擅长算计,按说对于己方一众取代宋江接管梁山的众豪做派也有着清醒的认识,也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心知肚明。是以与吴用这等聪明人做商榷试探,他也不会似寻常绿林草莽那般拍着胸脯阐述自己将如何义气深重,必当诚心投效忠心不贰云云......听自己开门见山的探问,吴用也是完全通过剖析利害的角度,在恭维萧唐如今所做义举应合大势、顺应民心的同时,言语中还透着另外一层含义:
我与宋江先前受了招安,也已彻底顿悟与朝廷官僚根本不会是一路人,以我等如今的身份处境,几乎也不可能得封赏高官厚禄,想争个好名声也是适得其反,已没半点好处,而你萧唐也早非是当初绿林反军强寇首领的身份,如今投从过来若能得重用,也是我等唯一的指望与出路。既然你也说我是个聪明人,就算全然为自己着想,我又怎会犯那等糊涂,再反覆去投从本就对我极不待见的朝廷自取其辱,更是自取其祸?
萧唐倒也全然相信吴用如此阐明他的心思,因为他也清楚吴用虽然响应宋江极力招安的主张,但这个智多星可绝对不是对朝廷心怀忠义的坚定招安派。原著里从朝廷首次至梁山赐御酒宣读招安诏书时吴用瞒过宋江暗下指示,教接引头领听他口令行事,又在高俅得王瑾献计利用颁降诏书使诈之时,刻意拿眼色示意花荣射杀宣诏使臣,再到受招安后三番两次的拿言语暗示宋江朝廷轻慢我等,再是尽忠竭力恐怕也不得善终,乃至说出了“弃宋从辽,岂不为胜”这最叫人诟病嘲骂的一句话......若非是吴用劝谏谋划甚至从中作梗,宋江早就迫不及待的无条件接受朝廷所有条件;而若不是宋江,吴用多半也不可能一直随波逐流受朝廷指使,最后还在已受封做一方承宣使的情况下发出“朝廷既已生疑,必然来寻风流罪过。倘若被他奸谋所施,误受刑戮,那时悔之无及”的叹言,而在宋江的坟头前自缢而死......
吴用当初随他投从朝廷,其根本目的完全有别与宋江,也只是为梁山受招安的头领谋取更大的利益,而现在比起再去投从朝廷做奴才,与争取萧唐的信任投从义军博个出身,两者相较哪条路更适合自己走?吴用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想不明白,而听萧唐单刀直入的见问,吴用当即也立刻表态其中利害得失,我是真的明白了。
心中念罢,萧唐微微颔首,随即又对吴用意味深长的说道:“吴学究既肯如此推诚相见,我自也相信,只是教我略为担虑的是,吴学究非是执迷之人,可宋江......却未必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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