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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永儿道:“你在哪里听到过?”
萧添采原以为她的宏伟梦想中并无自己的容身之地,直到很久之后,他收到了庾晚音转交的信。
待诸事落定,若闻君至,当重理旧弦,再续佳音。
萧添采的脸“腾”地红了。他怕被面前的庾晚音看出心事,匆匆收好信笺,连忙告退了。
他的心中盈满了喜悦,连步履都轻快起来。
他要好好琢磨一篇回信。
哑女
哑女当然不叫哑女。但记得她本名的人,都已经死了。
羌国的小吏敲开陋室的门,瞧见面黄肌瘦的哑女,皱了皱眉。“你家还有别人吗?”
哑女道:“都走了,没说何时回。”
小吏无奈,将一个布袋丢给她。“收着吧。”
哑女打开一看,寥寥几串铜板。
她问:“为什么给我钱?”
“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
哑女想了想,问:“他们死了吗?”“他们成了勇士,这是奖励。”
哑女自然知道“勇士”的意思。她攥紧了那袋铜板。“他们死了,就为了换这个?”
小吏不耐烦道:“当勇士是多少人求不到的荣耀,别不知感恩了。”
他走之后,哑女将那布袋倒转过来抖了抖,又抖出一张破破烂烂的契书,上面写着她父母的名字。
自愿为祖先的荣耀,化作女王的利剑。此去夏国,生死勿论,赏金若干,留给家人。
要入冬了,邻居家的阿婆听说这家的小孩成了孤儿,送了件旧棉袄过来。
哑女手足无措。羌国战火纷飞,人人朝不保夕,每一点多余的善意都是奢侈。
阿婆摸了摸她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人接济?”
哑女沉默许久,不答反问:“阿爹、阿娘去当勇士,是自愿的吗?”
阿婆望着幼小干瘦的她,眼中闪过迟疑与不忍,最后坚定道:“是啊。成为勇士是伟大的事,大家都会永远记住他们的。”
哑女攥紧了那纸契约。
过了半月,阿婆再去敲门时,陋室已经人去楼空。
数年之后,庾晚音身边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侍女。
庾晚音每回瞧见她,总觉得瘦小得像是没来得及发育,再不补充营养,就要错过蹿个儿的机会了。于是每天安排一杯牛奶,有事没事便塞些糕点零嘴给她。
哑女也不推拒,总是笑眯眯地收了。
再后来,哑女死后,暗卫彻查了她的一切用物,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处暗格。
里面藏了一纸契约、一件破旧的棉袄,还有几块拿帕子包着的、已经发霉的糕点。
那都是她一生中最宝贝的东西。
岑堇天
岑堇天是整个朝堂中第一个看出尔岚是女子的人。
原因无他,尔岚对他瞒得不是很走心。
起初岑堇天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其实所有人有什么憋在心底的秘密想一吐为快时,都会优先找他。毕竟,他很快就会带进棺材。
他知道杨铎捷在很长时间里一直不服皇帝,担心没遇到明主。
他也知道李云锡对尔岚的感情几番变化,渐渐复杂。
所以让他多守住一个尔岚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后来,在他病情渐重后,尔岚一直忙前忙后,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这就脱离普通友人的范畴了。
更何况,尔岚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他有一点点起色,她一整天的心情都是好的。他的病情反复,陷入昏睡时,她便靠坐在床边,长久地偷望着他。
久而久之,他也就明白了。
岑堇天心里清楚,自己不能回应。
他年幼时就被提前判了死刑,知道自己年寿难永,所以将一切精力都放在了研究上。除此之外,他连皇帝是谁都不在乎。
少年离家后,他与父母兄弟的联系都不甚紧密,怕自己离去后徒留伤心。
不祥之人,是不配结缘的。
可是那一天,尔岚许是刚忙完公务就过来找他,穿了一身青色的窄袖骑装,整个人被衬得腰细腿长,意气风发,像一株初发之柳。岑堇天完美地克制住了,垂下眼睛没多朝她望一眼。
直到她背过身时,才放纵了自己的目光。
岑堇天一直以为自己瞒得极好。
他们之间始终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没有过界的接触,连一句暧昧的话语都未曾讲过。
这条缘线从未牵起,到她年老之时回忆起来,最多也只剩一点浅淡的惆怅吧。
这样便好了。
然而,到他临终那日,尔岚穿了一身青衣来送他。
岑堇天已经神志昏沉了,却还是本能地心慌了一瞬。
她是故意的,故意穿上他最心动的颜色。是挑明,是报复,还是追问?
同僚友人环绕在榻前,岑堇天独独与尔岚四目相对。彼此目光清明,却都一语未发。
能说什么呢?问她何时知道的?彼此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他既早已察觉,又凭什么指望尔岚被蒙在鼓里呢?
事已至此,该道歉吗?该宽慰吗?该表明心迹吗?寥寥数语,又如何填平这生死之间的漫漫鸿沟?
他的气息渐弱,视野也被黑暗侵蚀,却迟迟不知留下哪句遗言。
模糊的视线中,尔岚背对着众人,冲他做了个口型:来世?
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是盛满了期待。
岑堇天笑了起来,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的一生没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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