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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叔,”红枣道:“正房就照现在住的这屋收拾吧。只大爷的内书房,我再问问大爷。”
谢尚笑道:“也是照现在的收拾就就行。”
这是他们的新房,原本一切都是按最好的来。
“对了,春叔,”谢尚又道:“我记得那西院里的两棵金钱绿萼虽好,但给大奶奶住却是有些素净,你且让人加种两棵四季丹桂和牡丹石榴倒还罢了。”
“秋千架也要再立一个,雕花就雕金钱绿萼,如此才与庭院相配。”
红枣:又见雕花!
余掌柜不仅是张乙的岳父,还是他的启蒙恩师。早在结亲前张乙就会隔三差五地拎了东西去桂庄土产店看余掌柜,现成了亲,自是去得更勤了。
这天傍晚张乙提了两包点心来看余掌柜,顺带告知明儿一早自己要去府城的事,然后再请余掌柜代他转告他爹娘。
余掌柜自是答应。
土产店出来,张乙正准备回家便看到了巷子口站着的陈玉。
“张乙,”陈玉问道:“你能替我带封信给你家小姐吗?”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陈玉回去做了半个月的农活,也琢磨了半个月如何让他舅消气,然后便觉得这事还是得着落在红枣身上。
他舅一向对红枣言听计从,陈玉如此想:但凡有红枣出面给他说情,他舅一准就能许他再去桂庄。
张乙本不想搭理陈玉,但他担心他若不理陈玉,这个二愣子真找到谢家去到时反而不美,便问道:“什么信?”
陈玉看看北街上的人流道:“你跟我来!”
回到自家铺子关上门,陈玉方道:“张乙,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就来写。”
张乙叹口气,劝说道:“表少爷,我劝您还是不要给我家小姐写信了!”
陈玉没想到张乙一个下人,竟然和他这样说话,气恼得全身的血一下子全涌上了头。
“你说什么?”陈玉怒声问道:“你怎么敢这样说?”
“表少爷,”张乙不卑不亢道:“我是看在您曾教过我认字的份上才这样劝您的。”
提到过去,陈玉想起张乙煮的红烧肉,头脑清醒了些,问道:“为什么?”
张乙冷静道:“表少爷,请恕小人直言。小人实不知你有何事需要给我们小姐写信?”
“表少爷,这俗话都说‘男主外,女主内’。我们小姐日常主持操持家务,并不问外事。”
陈玉急道:“我说的就是家务!”
“表少爷,慎言!”张乙打断道:“表少爷当知道女子‘三从四德’。所谓‘三从’,即指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似我们小姐出门八年,早就是谢家人了。”
“表少爷您姓陈,我们小姐姓谢——小人实不知您和我们小姐有什么家务可说?”
陈玉张口结舌。
陈玉说不过张乙,气急败坏道:“张乙,你不带信就算了,我再找别人去!”
陈玉同张乙在桂庄土产店同住过一些时日,其间关系还不错。所以红枣六个陪嫁小厮,陈玉才头一个就找张乙。
“表少爷,”张乙沉着道:“小人劝您还是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你,你这叫什么话?”陈玉简直要给张乙气死了 ,话都气得结巴了。
“实话!”张乙淡定道:“表少爷一定没有想过替您把这封信送到小姐手里人的下场吧?”
“什么下场?”陈玉下意识问道。
“私相传授,秽乱内宅,”张乙告诉道:“按谢家家规,就地打死!”
“啥?”
陈玉虽然胆大妄为,但脑子里依旧绷着“人命关天”这根弦。
陈玉一时间实难相信世间竟然有为递一封信就打死人的事。
不过想起谢家家规对的是谢家奴仆,便又觉得可能确有其事。
奴仆地位低贱,连牲畜都不如——牛丢了,或者无故死了,县太爷还得升堂断案,而主人打死自家奴仆,根本没人问。
“表少爷以为不应该吗?”张乙反问:“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是那句话表少爷姓陈,您没事给谢家内宅递信,这信是干什么用的,不是不言而喻吗?”
“所以这递信的被作为同党论处又有什么冤枉?”
陈玉顺着张乙的话思了一回,随即勃然大怒:“你胡说!”
“你,你竟然敢这样妄想!”
“小人没有妄想,”张乙一点不憱陈玉,直言道:“小人只是以常理推之!”
“不信,表少爷只管去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问问这一个非父非兄的男子不顾伦理道德坚持要给一个有丈夫的异姓女子书信会是为了什么?”
“你看看这大街上的人都怎么议论?”
陈玉彻底怔住。
“表少爷,”张乙恳切道:“小人最后劝您一句:即便你罔顾小人们的性命,但为了您自己,也请您也别来谢家,别再找咱们小姐。”
“您大概不知道,那天的事若是发生在谢家,您早已被小人们给当场打死了!”
“什么?”闻言陈玉倒吸一口凉气:“谢家竟然这般草菅人命?”
陈玉真没想到谢家打杀自家的奴仆不算,还能打杀他这样的良民?
这还有天理吗?
“表少爷,”张乙看着陈玉问道:“您没看过《大诰》吧?”
“《大诰》?”
陈玉随即想起了几年前他舅刚当上里甲时堂屋几案上曾经供着的一本书,据说就是《大诰》。
但自红枣出门后就收起来了。
“《大诰》!”张乙点头道:“《大诰》是朝廷刑部每年出的一本讲解当年各地案情的书。”
“表少爷,您只要看过《大诰》就知道了,似男子私闯他人内宅,即便是误入,但被拿住打死的例子比比皆是,而最后屋主都是无罪,至多不过赔偿几两烧埋银子罢了。”
“谢家的家规按《大诰》制定,即便告上公堂,也是无碍!”
张乙看陈玉犹如当年的自己——无知无识,无知无畏,总以为自己是个人物,缺的只是运道,旁人都是傻子,除了运道什么都不能跟自己比。
根本不了解别人的运道其实都是别人努力出来的成果。
似他能有今天,张乙想:全赖当年余掌柜余掌柜、余德和余信的读写让他生了敬畏的缘故。
陈玉念书几年,现能让敬畏的怕是也只有能决断他生死的朝廷律法了。
“啊!”陈玉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有可能已经死了?
“我不信!”陈玉咬牙道:“张乙,你胡说!”
“朝廷仁政,如何会有这种不问青红皂白的严律苛法?”
“清白?”张乙冷笑:“表少爷,你且告诉我一个女子若是被人闯进住处,即便是误闯,但为他人瞧见,这个女子还能有清白,还能活吗?”
陈玉……
“所以朝廷律法方才说毁人名节,等同杀人。而杀人,这故意杀人是杀人,过失杀人就不是杀人了吗?”
“刚表少爷说人命,站的只是男子的角度,觉得男子误闯被打死冤枉,这男子的命是命,可这被误闯了内院女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就不冤枉了吗?”
“女子柔弱,谢家为护持自家女眷不受惊扰定了家规,宣教给每个护院小厮。来家的客人但凡守礼,听从主家安排进出,绝没有误入的意外。”
“这些年,谢家大小宴席无数,表少爷可曾听说过城里有人在谢家做客被打死的新闻?”
陈玉无言以对。
张乙:“表少爷,自古这主家待客有待客之道,这客人做客也有做客之道——只有主客双方都各行其道,才能皆大欢喜,宾主尽欢!”
闻言陈玉想起了他娘早年去他舅家时一路教他的那些话——他娘说吃饭不好乱伸筷子,只能吃自己面前的菜,不能只吃菜,不吃饭,一盘子菜只能夹三筷子……
当时还在老宅,他当着外公和继外婆的面都守着礼,他舅也不多话,但自从他舅发了家,他再去舅家,他舅就教他敞开吃,然后他便忘了他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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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乙拿《大诰》打醒陈玉,评论里有人提到了张乙,但没人提到由张乙教育陈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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