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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老三把来意说了,吴老六把油坛子放到灶台。
李肇风听了,表情漠然地说了声,“谢谢。”就不再说话。
老三和吴老六正要转身回去,大驴子和会计到了,手里提着灶上用的家什。
两个人进屋,把家什放到灶台上。
老三指着大驴子,告诉李肇风,“这是咱们社长。”又指了指会计,说,“这是咱们社里的会计。”
李肇风听了,漠然地冲二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并不说话。
大驴子在来的路上,合计着见到右派后,要说几句官样的话,诸如要他夹起尾巴做人,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重新做人之类的。
等进了屋,见这右派,虽说眼下还戴着右派的帽子,可身上的气场还在。大驴子便先落了威,把路上想好的话都忘了。望着李肇风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中午逮了吗?”
“还没呢。”李肇风说。
大驴子转头跟老三说,“三哥,天儿不早了,今儿晌午,就让他在你那儿凑合一顿吧。下午,我安排老赵赶车,到仓库把口粮拉来。另外,小铁蛋的菜园子,春天我让三孬子种的,他今年种了土豆。
“眼下土豆抠完了,地闲在那儿,等着立秋后种萝卜白菜呢。等我去跟三孬子说一声,让他别种了,那菜园子,让老李先种吧。小铁蛋回来,再想办法。”
说着,侧过身,跟李肇风说,“眼下,你要吃什么菜,就跟邻居说声,大伙有什么,你就淘弄点先将就着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邻邻居居不会在意的。”
说完,大驴子望着老三,问,“你看这样中不中?三哥。”
“中!”老三应声道。
“那什么,”大驴子看了看李肇风,又说,“眼下有两个活儿,你自个儿挑。一个是跟着社员一块儿下地。
“另一个呢,是挑大粪。老四前阵子跟我说,村里的大粪,他一个人挑不过来,眼看要到雨季了,茅厕积水,他一准挑不过来。
“我看这样吧,你要是觉着行,就和老四一块儿挑大粪。老四挑前街的,前街人多,你挑后街的。你自个儿看吧。”
李肇风听过,低头思量起来。
凭心而论,这两样活儿,他这辈子,连做梦都没想过。可眼下形势逼人,由不得他犹豫。
想想成天跟着一群社员下地劳动,受约束不说,话来话去,少不得会惹出些事端。眼下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想来,就不如一个人挑粪来得自在。
李肇风想了一会,抬头看着大驴子,说,“我挑粪吧。”
“中!”大驴子说,“我让人给你准备一担大粪桶,从明儿个起,你就挑大粪吧。”
李肇风的工作,就此解决了。
对李肇风来说,挑大粪这活儿,真的是再适合不过了。
右派嘛,成份不好,要是平日和社员们一块儿干活,少不得遭人嫌弃,弄得自己心情不爽快。如今挑大粪,一身臭气,人人见了都躲着走,既避免了口舌之祸,又能求得个心里平和。
早先从没干过苦力,冷丁挑起大粪,前两天,李肇风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儿。
一担大粪压在肩上,扁担下的皮肉,都像要撕裂了,痛得他不敢站直了身子,只好驼着背,不断更换受力的部位。
吴家沟人见他那遭罪的样儿,忍不住在背后笑着指指点点。
夜里疼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不自在。
直等过了些日子,肩上磨出老茧,才渐渐有力气挺直身子,挑起粪桶,也有模有样了。
每天把大粪挑到社里的牲口圈前。那里堆放着牲口粪,再把大粪倒到牲口粪上,一层层堆起,经过发酵,是农村上好的肥料。
大粪也不是白挑来的,挑一担大粪,都要给主人家一张小纸票,秋后换算成工分,参加分红的。
这样,吴家沟人就不愿挑粪的人,把大粪桶装得太满。装得太满,就意味着他们家得到的工分少了。再说,粪桶装得太满,走路时少不得会洒浅一些,弄到身上。
李肇风是有悟性的,很快领悟到了这一点。以后每天,只把粪桶装到上半桶,这样,挑起来既轻便,又能让吴家沟人满意。
李肇风到村里时间不长,人缘就慢慢好了,很少有人把他当成另类看。
上了秋,社里的骡子病了。
这骡子得了一种怪病,像哮喘病人,喘气不畅,呼吸时,嗓子里还发出一种怪声。也不吃东西了,成天佝偻着腰,眼看一天瘦似一天。
社里请过几个兽医,都没看出什么毛病。
一天上午,乡里兽医站的兽医来了。围着骡子转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最后,兽医从药箱里拿出体温计,要给骡子测量体温。
兽医拿着体温计,看了看身边的饲养员老大,问,“你是饲养员?”
“是。”老大说。
“这骡子跟你熟,来,你把体温计插进肛门里。”兽医说。
老大接过体温计,走到骡子的身后,就要把体温计往骡子的肛门里插。
正在不远处粪堆上倒大粪的李肇风,已经往这边观察了挺长时间,见老大拿着体温计,要往骡子的肛门里插,及时喊了一声,“别插!”
这一声喊叫,把一圈人吓了一跳。
兽医扭头往粪堆上望了望,问身边的人,“他是干什么的?”
“挑大粪的,右派。”库管员老六在一边说。
兽医听了,一脸的不屑,开口训斥道,“你一个右派,不好好劳动改造,乱说什么?挑你的大粪去!”
转头对老大说,“插!”
老大不知深浅,掀起骡子尾巴,把体温计的一端插进了骡子的肛门。
那骡子虽病得不轻,受了刺激,就露出野性,猛抬后腿,撂起趵子,两只带掌的蹄子,不偏不歪,正好踹到老大的胸口。
老大被踹得往后趔趄了十来步,跌坐到地上,两手捂着胸口,呲牙咧嘴地说不出话来,眼泪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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