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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的第三板斧可有点暴露了他的土匪本性。初冬的某个夜晚,他的装饰材料大卖场不知什么原因烧了一场大火,损失惨重。我记得他第二天失魂落魄地找到我问怎么办?老陈虽然是个胆大妄为之徒,但关键时刻也会表现出惊慌失措之态。因为除了商品被烧一半外,并且都是从广东赊来的。另外还欠某企业房东一年的租金。而这时他已把中行工程赚的钱都挥霍殆尽了。我除了表示同情外也无计可施。
第二天晩上他竟雇了两辆大货车把剩下的商品全部拉走。第二天房东发现
时已人去楼空。一周后他换了山东的手机号给我打电话说己到青岛,叹口气说:只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啦。不久后,他还真的把青岛海关办公大厦的装修及石材工程拿下了,又活了过来,而且自此越做越大。我和老陈相交两年,最佩服也最担心的就是他这股孤注一掷的劲头!
一转眼两年后,1996年香港回归前夕的深圳,这时我已上调到中国金历投资公司深圳公司担任副总裁同时兼任蓝城公司总经理。专门从事资本投资和黄金珠宝经营。董事长就是我的大学同窗好友王哲。有一天上午突然接到老陈的电话说他来深圳进货,请我到他住的丽晶酒店吃早茶。因为和我办公的帝王大厦仅一路之隔,我爽快地答应了。
十点左右我来到丽晶二楼的粤菜饭店,一进门就看见他在不远处的一个桌前挥着手。紧紧相握后对面坐下,一直吃到下午二点多。来深圳后我就喜欢上了粤式早茶,一是各类小吃丰富多彩很美味,特别是凤瓜、朱红、白灼生菜、皮蛋瘦肉粥及牛楠罗卜每次毕点。席间断断续续了解到他的石材生意已经规模宏大而且现在专做石材生意了。在山东、重庆和北京等地接了许多银行、海关和电信的大工程。此次来深除了进货外、也想设个办事处,以后会经常来。我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又能常聚了。
一个月后我介绍他认识了鲲鹏证券公司的副总裁老罗和他手下红岭营业部的总经理高博士。我们都是深度业务合作伙伴。老陈在他们公司自己的办公大楼租了三个房间做办事处。从此我们成了酒友+牌友,几乎每周都有二至三次在一起喝酒打牌。老陈这个人最利害也是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够一眼看出谁有大用,并提前在感情和变相的金钱上投资,然后瓜熟蒂落地收获累累果实。后来他不仅�1�7接了老罗在深圳及全国各地营业部的装修及石材工程。并且在他之后收购土耳其石材矿山及在山东开办石材加工厂时,老罗为他提供了五千万元的过桥资金。
那一年中国股市经历了过山车式的大行情,深圳几乎每个人都在炒股。电梯里、公交车上甚至菜市场里,每个人都在亢奋地谈论股票、神秘兮兮地说有内幕消息。老陈的生意也正顺风顺水。大家都仿佛雄心万丈,对现实和未来充满了莫名的希望和信心……
当时我们玩得最疯的就是每周末去有“制造业之都“和“桃色之都”之称的东莞。去的地方名字叫“望牛墩”,一提到这个名字我们四个就忍不住一阵大笑。那是一个相对偏僻的小镇,但却有六家五星级酒店。
每个周末,老陈开着宝马740,老罗开他的林肯,我和老陈一辆车,高博士坐老罗的车,一路奔向“解放区”。老陈开车有个特点就是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方向盘上,双眼直视前方,时速一般都在180迈,风驰电掣,令人惊心也爽歪歪。常常把老罗的车拉的无影无踪。然后老陈会半路靠边停车,我俩下车抽支烟撒泡尿等老罗的车赶上来。老罗摇下车窗也不停车,冲着老陈瞪眼用半生不熟的广东话大喊:“有冇搞错,找死啦!”
老陈嘿嘿一笑,上车不到十分钟又把老罗甩出老远。
灯火通明中,香港、深圳和广州的各路豪客己蜂涌而来,享受娱乐的饕餮盛宴。具体场景和详情不便展开,此处特省略3000字……亲临者自知,未光顾者仅供想象。
1996年11月,我在深圳同时操盘深圳公司和蓝城分公司的股票投资,最后由于政府干预,严禁银行资金进入股市并以《人民日报》社论“股市有暴涨必有暴跌”的标题发文,导致股市大逆转!因为三倍的杠杆融资血本无归,我主动担责被迫退出深圳公司并关闭蓝城公司。于1996年末重返蓝城开始第三次创业,从事康体设备和健身用品的代理和销售。
1998年夏季,老陈力邀我重返深圳、友情出任他不久前成立的浩利石材国际公司总经理之职。这时他已在山东建立了加工基地,在土耳其收购了矿山。业务扩张迅猛。急需加强管理、公关宣传和团队建设工作。为此正式将总部迁至深圳,在当年改革开放的地标国贸中心9层租了半层写字楼。历时一年,我帮他把基础工作做好后,一是公司的家族经营根深蒂故很难撼动;二是商界十年风风雨雨、我也确实有些疲惫和厌倦了。便向他请辞,早春的一天,带着妻女驱车前往心驰已久的珠海……
2015年春的一天,我忽然接到老陈的电话,说他在北京展览中心开幕的“国际艺术作品展“有展位,请我去看看。自从1999年我和他在深圳友情分手这16年,特别是我2000年北上首都,我俩仍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他偶尔来北京出差也吃过几次饭。交替开着加长的卡迪拉克和奔驰600。模糊地知道他后来从深圳转战沈阳。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2010年,他曾说他正在沈阳运作一件大事,与省能源集团有个一揽子全方位合作。
这次却说再弄什么画展,我一时不明就理,怀着好奇心,下午四点多如约来到北展。他到大门口来接我,虽然霸道犹存,但棱角分明的脸庞有点显老,多了一种不意觉察的暮气。来到他的大概有300-400百平米的展位前,墙壁上挂满了100多幅他画的粗犷而质感的油画。“这都是我这几年画的,这只是其中的极少部分,总共有上千幅了。这次参展就是要打出知名度打出市场,争取卖个大价钱。”
说完他从展位接待台上拿了一本画刊递给我,封面有他头像,背景是他琳瑯满目的画作。然后他一指目录上的其他画家的名字,“这上面都是国内的一些大家。但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操,就是比颜料他们都比不过我。我用的全都是进口的,花了好几百万!”
老陈喜欢自吹自擂的风格依然如旧。
我一看确实有几位国内的知名画家但基本都过气了。因为我除诗歌之外最爱好的就是绘画,大学时代就对法国印象派有过研究,特别喜欢达利、康定斯基和毕加索。而且一直与一些中国当代的前卫画家有不同程度的交往。
我不置可否地问:“怎么就整上画画呢?”
他不易察觉地苦笑了一下,“一会儿请你吃饭时再细唠”
闭馆后,我请他到南新仓吃新派的大董烤鸭,席间他大概地讲了他这几年风云变幻、飞流直下的商战传说。原来5年前他已与辽宁省能源集团达成全面战略合作伙协议即辽能参股30 %收购老陈的土耳其矿山和山东潍坊的石材加工厂,但收购前老陈必须先把土尔其矿山老外的股份和石材加工厂另一位广东股东的股份出资收回、变成老陈的全资公司。为此老陈举债上亿,老罗还帮他融资了五千万。设计的隐形结构是收购后老陈的70%股份里拿出30 %为两位辽能的老大即董事长和总经理代持,这样对方明暗相加实际控股。完成收购后辽能把在全省几十亿的装修和石材工程交给老陈做。为了搞定这件所谓大工程,老陈两年多花的各种费用包括对方多次全家或带情人国内外游玩,还为对方在京购置房产,总共花了几千万。但不久祸从天降,上方严查辽能,董事长和总经理及领导班子全体落马!老陈的百年大计破产。一时急火攻心得了脑溢血差点过去。幸亏他医生出身的太太及时找到医大脑科主任的同学、抢救成功才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于是为了避险也为了休养,老陈一个人潜伏回老家、著名的雪乡,重拾年轻时的画家之梦,这一画就是五年。这期间他太太也带着女儿远遁美国。
这五年,辽能的原领导班子因腐败受贿分别被判中长期徒刑。新领导上任全面推翻与老陈达成的合作。多年玩命积累的财富化为泡影。当老陈发现己无力回天并东山再起时,又加上身体状况,就潜心蛰伏桑梓一直画画至今。从一位骁勇善战的商人变成了一位三流画家。
2020年清明,我回家乡扫墓。在牡丹峰游玩时偶遇李庆。他告我老陈现在花河。一起约吃饭。晚上李庆开着他的路虎接我到了一家杀猪菜馆,不一会儿老陈也到了,开的是一辆半截子丰田农夫车。与上次北京相见又是5年,本来新冠期间老友重逢是件开心事,但却都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
饭后老陈请我去了他在俄式建筑的市工人文化宫的画室,200米左右的两室大平房,一间是画室,一间是寝室,墙上挂满了老陈的画作。寝室还盘了一铺炕。老陈说炕上暖乎,让我俩上炕坐。然后热情地拿出他收藏多年的普洱茶饼和古巴雪茄,仨个人边喝茶边吸烟边闲聊,都是谈一些“好汉当年勇“的旧事,偶尔说到几件共同经历的“破事”,才发出久韪的笑声。
老陈有点虚张声势地讲他正在煽乎主管文教的副市长,准备在江南新区筹建一个美术馆,一是收藏展览他的二千多幅作品;二是让他在法国从事画廊工作的妹妹牵头搞法中交流展。我和李庆一副姑且听之的表情。说到最后相约后天一起去“雪乡”野外写生,倒是勾起了大家的兴趣。好像也只有回归大自然才能慰藉我们马放南山的心情了。
2022年7月、疫情松动之际,我再次准备回花河看望父母二老。在蓝城临行之前我微信联系老陈没有回应。又联系李庆,他说他也是刚从老陈的大姐口中得知,老陈已于三天前在雪乡的老宅中突发心梗离世。我听后一时木然许久,既有点吃惊但也未觉意外。不是悲痛却深深的失落。当晚就梦到和老陈在一起战斗的场面……
回到家乡第二天我约李庆一同去雪乡祭奠老陈。车行于林深草长的旷野山间,我和李庆几乎一路无语,仿佛都沉浸在回忆之中。一个小时抵达小镇的一座简陋的东正教教堂式的殡仪馆,老陈尚未下葬,骨灰盒还暂存于小木屋中。窗口上贴着老陈年轻时穿军装的照片,横眉立目,英姿勃发。我一时无法接受当年那位雄心万丈的狂人和赌徒,竟是如此虎落平阳、抑郁而终的结局?!我倒宁愿看到他战死商场哪怕是惨遭意外一一老陈,兄弟一场,一路走好!
《悼老陈》
一生张狂不服输
商场驰骋画归宿
纵横跌宕海内外
叶落归根化黑土
2022年7月18日于桑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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