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量大管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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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日，英国新型战列舰乔治五世号在华盛顿特区港口的泊位上停稳。英国首相艾德礼率领着一部分内阁成员走上甲板，迎面而来的寒风让艾德礼首相紧了紧大衣的衣领。

其他内阁成员们的大衣衣扣全都扣紧。温暖的大西洋环流使得西欧地区冬季比较温暖，伦敦冬季气温多在0摄氏度以上。这股环流到北美东海岸的过程中温度大大降低，美国纽约与华盛顿冬季气温多在0摄氏度以下。

比华盛顿气温更低的是艾德礼的心情。在气候温暖的印度，英国驻印度海军遭到重大损失，以三艘“乔治五世国王级战列舰”为核心的舰队被中国航空兵歼灭，震动了英国海军。曾经纵横大洋的重炮坚甲的战列舰在小小的飞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让英国海军不得不承认战列舰的时代开始落幕。

位于热带的新加坡战区，中国陆军在空军掩护下狂突猛进，前锋分别抵达马来亚的吉隆坡与新加坡附近。有过英国陆军在西欧战役中的失败，英国国内虽然受到很大冲击，好歹没有去年的恐慌。

艾德礼首相站在高高的甲板上，看着美国总统车队停在战列舰旁，心中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比不上前任首相丘吉尔。去年的1940年6月4日，前首相丘吉尔在下议院发表《我们将战斗到底》的演说之时，就露骨地向美国喊话，“直到新世界在神认为恰当的时候，拿出它所有的力量来拯救和解放这个旧世界。”

当时艾德礼也抱着战斗到底的决心，却对依靠美国心有芥蒂。之后英德议和，丘吉尔被赶下台，艾德礼一度认为英国最危险的时候或许结束了。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了丘吉尔更有战略眼光，如果艾德礼当时能够在东南亚地区选择与美国更多合作的话，也许美国就已经对中国宣战。

“现在也不晚。”艾德礼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此时就见美国总统车队停稳，几名美国海军军官将罗斯福的轮椅从车上抬下，也不放下轮椅，他们小心地将罗斯福连带轮椅抬上了英国乔治五世号战列舰。

军舰被认为是一个国家固有领土的延伸。艾德礼一行人抵达美国首都华盛顿，会面在战列舰上进行，也就是在英国国土上进行这么重要的会议。这也算是给曾经的英国霸权致敬。

等罗斯福连带轮椅在甲板上停稳，艾德礼上前与罗斯福亲切握手，又与国务卿赫尔等罗斯福的随行重要人员握手。与罗斯福亲切握手之时，艾德礼注意到罗斯福看着并不亲切，即便因为残废而永久失去了腿部的能力，罗斯福给艾德礼的感觉依旧如同耸立的巨人。

艾德礼没心情与这些人寒暄，直接说道：“外面冷，请进。”说完，就率先带路。

这次英美首脑会面的主要目的是签署已经基本确定内容的《大西洋宪章》。由于何锐先推出《太平洋宪章》，导致大西洋宪章看上去与太平洋宪章内容非常类似。这是必然的事情，不管是中国还是美国都主张全球自由贸易。全球自由贸易需要终结殖民帝国对殖民地的独占，中美在这方面的诉求别无二致。

作为世界上最大殖民帝国的英国现在不需要做什么复杂的决定，英国只需要考虑是被中国吃掉或者被美国吃掉。两害相较取其轻，英国上层选择了美国。中国的《太平洋宪章》中反对法西斯主义，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如果中国成为下一个世界领导者，英国不仅会丢掉殖民地，还会遭到审判。与中国立场鲜明的态度相比，美国看似立意高远的“民族自决”其实很空洞，在其中有非常多可操作性的空间。

会谈最开始自然是元首们的对谈，房间内只有艾德礼、罗斯福、英国外交大臣、美国国务卿。艾德礼提出了英国内阁都期望得到罗斯福认同的建议，“总统先生，能否在针对中国这个自由世界敌人的时候，加上白人世界这个定语？”

罗斯福摇摇头，“首相先生，大西洋宪章的目的是建设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不是为了将世界一分为二。”

艾德礼并不同意罗斯福的看法，“总统先生，中国通过反殖民主义构建起反白人的同盟。假如中国赢得战争，白人世界在过去500年中进行的文明传播成果将毁于一旦。您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么？”

罗斯福并不认同这样的态度，他敲打起艾德礼，“首相先生，政治家的工作是指出未来的方向，而不是进行煽动性的宣传。”

艾德礼觉得罗斯福着实虚伪。英国的情报显示，美国上层通过引导，正在利用宗教、种族话题构建对华的仇恨。美国民主党的主要支持地区是南部各州，这些地区的底色就是极右，搞宣传的那些人更是肆无忌惮。

在极右的宣传中，中国是白人世界的敌人，是不信教的无神论者，是妄想将中国生活方式推行到全世界的邪恶侵略者，是基督的敌人。对中国的战争是一场圣战。对中国的胜利是白人以及接受了白人文明熏陶的随从在世界上的最终胜利！

在英国内阁得到的报告中，这些看法对于普通美国人来说很有打动的能力，尤其是当牧师们对着信众大声疾呼，“击败中国人，是主交给我们的任务！”听布道的信众们都会发出一阵欢呼。牧师们随即带领着信众高唱战斗圣歌“哈利路亚”，很有万众一心的模样。

但艾德礼知道罗斯福对政治家的界定是正确的，他换了一个说法，“英国建议加入反报复的内容。”

听到这话，罗斯福对艾德礼的评价低了不少。艾德礼并非不聪明，却太小气。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英国的利益，却忽视了现状。英国再不是曾经的世界霸主，而是完全被动的一方。在这方面，艾德礼不如丘吉尔。丘吉尔至少能清楚的认识到英国的现状，所以才会坦率地指出事实，“直到新世界在神认为恰当的时候，拿出它所有的力量来拯救和解放这个旧世界。”

艾德礼又是提出白人世界，又是提出反对报复。其目的不就是想成为“白人世界”理念的倡导者，进而获得英国本不该拥有的发言权么？

这是弱者的表现，只是这么做的弱者并不自知。上一个这么做的是提出“黄祸论”的威廉二世，那时候的英国还很强大，并没有去呼应威廉二世。

亲眼看到英国衰落到这个地步，罗斯福并不高兴。与英国现在的首相相比，何锐的格局高到必须仰望不可。罗斯福不得不怀疑，英国这个队友在未来真的能帮上忙么？到了面临艰难选择的时候，英国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见罗斯福没有回答，艾德礼认为自己的看法打动了罗斯福，他继续说道：“总统先生，我们都认为英美两国有必要建立更美好的人类世界。但是这个过程绝不能是暴力的，毁灭的。而中国却利用文明传播早期的一些悲剧来煽动仇恨，鼓动杀戮，这种做法是野蛮的。我们作为文明世界，必须对抗这种野蛮。”

罗斯福不好否认艾德礼的话，但是他更怀疑起艾德礼的可靠性。这个人所说的都是结果，并没有抓住根本。美国上层精英们当然知道美国历史上都干过什么，罗斯福家族曾经是美国屈指可数的贩奴大户，罗斯福家族还从事过向中国贩卖鸦片的生意。但美国精英学术层分析中国报复心态得出的结论中认为，这些破事并非中国报复冲动的根本。

令中国愤怒的根本原因是工业国在过去上百年中的极端傲慢，这种傲慢使得欧美工业国对非工业国报以傲慢的蔑视。对中国这个伟大的文明来说，傲慢地蔑视才是中国最不能忍受的部分。

美国经营层认为，如果何锐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很大原因就是何锐是第一个尊重非工业国，愿意平等对待非工业国的工业国领袖。已经有非常多的案例可以证明这点，朝鲜、琉球、上缅甸、阿萨姆。这些曾经被工业国以蔑视态度践踏在脚下的国家都在中国帮助下得到了独立，并且得到了平等对待。

何锐政府并不粗暴地命令这些国家，也不认为这些国家没有理解与实现工业化的能力。何锐政府帮助这些国家建立教育体系，理顺政治经济关系。大量接收这些国家的留学生，认真地培养留学生。通过教育帮助这些国家理解到她们的优势项目是什么，并且在亚洲经济共同体内让这些国家在优势领域上获得其应有的那部分定价权。

看来必须把艾德礼换掉，罗斯福做出了决定。做出判断后，罗斯福冷淡地说道：“美国不会修改对大西洋宪章的内容。”

艾德礼碰了一鼻子灰，心中非常失望。但当下是英国求着美国，他已经没有拒绝美国总统的能力。既然罗斯福做了决定，艾德礼只能不再作声。

罗斯福见艾德礼竟然没有更多的建议，换掉艾德礼的想法更加坚定。在罗斯福对战争的设想中，即便英美能够击败中国，最终的解决办法也是让中国加入英美制定的世界秩序之中。如果英美无法击败中国，美国就会选择与中国谈判，寻求美国在中国制定的秩序中的位置。

而艾德礼所期待的一切，都需要美国与中国死战到底，打到最后一兵一卒，甚至打到全民战死。罗斯福的目的是为美国争取到更光明的未来，而不是让美国去死。从这个角度看，艾德礼或许是一个合格的英国首相，却不是合格的美国伙伴。

大西洋宪政签署过程中，英美两国元首并没有什么交流，只是板着脸签署了文件就草草结束。罗斯福一下船就对身边的国务卿赫尔说道：“如果丘吉尔是首相的话，或许对英国更好。”

赫尔愣了愣。即便英国衰落了，美国现在也没能力直接操纵英国内政。不过罗斯福这么讲，国务卿赫尔和不得不考虑一下可行性。

艾德礼等罗斯福下了船，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打了败仗一样。签署大西洋宪章只是第一阶段，美国总统罗斯福的态度让艾德礼感觉很难理解。民族自决这种事情，唱高调是没问题。可是以美国国内的人口和种族情况，难道罗斯福没有意识到，一旦战败，美国可能出现分裂么？

如果罗斯福真的这么理想主义，他就不该与英国合作，而是该和中国合作。既然罗斯福以现实主义态度选择了与英国合作，为了团结盟友就得宣传同盟价值。白人世界，共同宗教，讨伐异教徒，圣战，都是白人历史上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艾德礼一人沉闷地想了很久，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难道罗斯福认为美国可以轻易击败中国？他随即觉得自己想法会不会小看了罗斯福！不会吧，不会吧，罗斯福为首的那些美国人真的认为美国可以轻易击败中国？

又想了一阵，艾德礼觉得真的有美国佬的风格。这帮自诩山巅之城的家伙们往往有着异乎寻常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