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 神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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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圣，安息吧！”董卿蓝的声音如天神下旨。

这次，蒂依然听见了！

“谁在说话？”她惊怒交加地问。

董卿蓝接着又说：“我会带领新的神女，在千年纪元完成创世！”

阮清子的目光始终不离迷茫而又愤怒的蒂依然，觉得那副表情很好，虽然她仍然没能见到近十年发生的事，但能在最后一刻破解混沌迷宫，也算自己功德圆满，不愧这三千年的光阴了吧？

是的，三千年！

她本是血池在那场灭世天劫之后，孕育出的最强大的死魂生命。那时的血池多壮观啊？白皓修看见了肯定无法可想，因为现在的血池完全就是一潭休眠死水。

第一个千年，死魂和尸体取之不竭的黄金时代，血池像一座不知疲倦的孵化机器，喷发着，创造了属于它的生态系统，虚圈！阮清子横空出“世”，随后吞噬不计其数的同胞兄弟，自然进化出一套最完美的代谢模式——

与天地同寿。

第二个千年，北陆生命重构，生死二魂此消彼长，达到微妙的平衡态。血池“冷静”了下来，划界黑水渊，圈地为王。阮清子则扫尽虚圈大小妖魔，成为第一个跨越生死两境的血池造物。人类以为她是凌驾于天地之上的至高存在！

而在阮清子看呢？他们弱小又可怜，是自己的食物！可随着神照之力的发展，她很快就不需要再吸食活人魂魄了。于是在数百年打打停停的纷争当中，阮清子的想法大起大落，人类则受她影响，激发了最初的灵子源流！

那是天劫之后的重生年代，是与妖族争夺资源的崛起年代，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阮清子身边，将她奉为九天神女下凡，顶礼膜拜。

洗脑的力量是很强大的，阮清子都不由自主地被裹挟进去了，把力量分给这些人，同他们一起开发生产，拓土开疆。那这一支人类部落当然就战无不克，更加把自己标榜为真神子民。

不过数十年，他们一统西方世界，“神”的概念也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成为“真理”和力量的源泉。人们大胆开发想象力，“造”出各种各样的神，有的能稳固权力，有的能解释风雨雷电的变化。神奇的是信仰者多了，这些虚拟概念存在于连阮清子都捉摸不透的虚空中，居然真的诞生异能！更加主宰了人们的意志。

第三个千年，魂体力量的开发臻至完善，人类也有了相当的历史底蕴和知识积淀，“神”的概念越来越强大和系统化了。而王族所供奉的神，脱胎于阮清子本人，信徒最多，力量最强，被称为始祖星轩！

阮清子心想那是她么？

——不是啊。

她没那么神奇，神奇的是人们自己，把想象力和灵子源流粘合了！他们似乎很擅长“养”一些东西，星轩的概念也好，器物也罢。比如圣天卷，它最初仅仅是阮清子在星轩元年写的一本史记而已，被信徒“喂养”之后就有了预测未来的能力！

圣杯更是离谱，分配神恩、收集信仰，使得自身与数百万信徒结成庞大的共生关系，最终还变成了最强大的死魂克星。到这时，阮清子大梦方觉！原来她一直在做的事，居然是消灭自己的来处。

于是圣炎王朝建国后，阮清子永远地离开了那里，只觉得人们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她来到从未涉足的东方十三国，终于学会了隐藏身份，冷眼旁观。只是多年积攒的优越感还舍不掉，她会习惯性地去救死扶伤。在战火缭乱之时，她也很克制地去点化一些天赋者，却发现战争还是经久不弥。

而那场突如其来的虚患，让阮清子无比直观地目睹了生死二魂的对立性，也让她彻底想起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那时她觉得自己也在被某种更大的世界意志玩弄，并且终有一天会被血池审判！

于是整个虚患年代，阮清子袖手旁观，但最终人类挺过来了。她也见证了东西两国休战结盟，见识到静灵界的新兴力量体系的发展，并在狄染起义推翻贵族旧制的时候，做出了新的选择。

选择守护！

阮清子给自己设下绝对禁制，绝不再滥用力量，不再引发幻想，而静灵界果然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他们敬她，但不依靠她。这些年东升西落，无面计划和崩玉理论相继问世，阮清子越发感受到人类智慧之恐怖，完克神明！

她震惊于蒲瑾这一拨人几乎窥破了自己诞生的秘密，而圣炎王朝却在编故事的路上越走越远。虽说那也是他们对于世间变化的理解，但终究……就要被无情地淘汰了。

国家离乱，四海离心。

阮清子很痛心。她也不知道蒂依然会怎么做，自己可是经历了整个人类的文明才理解了这些道理，才能无悔地付出行动。而且自己在这世上也活够了，可以万事不萦于怀，平静而坦荡地迈向终结。

——蒂依然能么？

——她能勘破那重生与死的真相么？

这时的蒂依然在凌乱扭曲的蜃境中横冲直撞，已经知道要抵抗琴声，眉宇间染上一股威严之气！

阮清子细细描摹她的眉眼，不知三千年前的自己，扫荡虚圈妖魔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霸道呢？

董卿蓝跟她们不在一个频道，长时间发动高阶幻术让他自己的意识也混乱了。在混沌境中纵情高歌！体会着那疲惫如泄洪一般涌来。但他知道那是阮清子无法再干扰他感知，是她即将败北的信号！

最后一次扫弦，《归天》的利刃直捣黄龙，阮清子却奋不顾身地投入那历史长河的幻象当众，如游鱼入海，紧跟着被轰雷击碎了。海浪翻腾！董卿蓝的琴声和灵压高涨而起，一只巨手空降，将阮清子如蝼蚁一般按住！

历史长河粉碎掉，但那一刻董卿蓝不觉，那仅仅是阮清子利用混沌迷宫构筑的一张皮！他真正击碎的，是自己为蒂依然编织的囚牢。

混沌迷宫的碎片炸裂！

那一刻蒂依然竟能与董卿蓝通感，数不清的碎片反射的都是那个人脑中闪烁不停的妄想，还有那些画面，曾经带给他的疯狂和恐怖。

蒂依然没来得及喊出一声“不”，意识洪流坠入漩涡，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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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子睁开双眼，薄唇轻启。

怀芳镜又回来了，彷徨无措地看着这一切。归天大阵紊乱飘摇，两代长生者的灵子纠缠湮灭，反噬到阮清子身上，自行燃烧了起来。

神女半透明的身躯吞没在火光中。

“师父？”怀芳镜脸上的泪痕没干，又要湿润。

阮清子留下一个慈爱的微笑，垂手望着天上星辉，像是在呼唤宿命。

“镜儿，自强自爱！”

怀芳镜身子一晃，没看见阮清子张口，也没见旁边随侍的人有任何反应，那四个字是单独留给她的，穿云裂石！击破她心中阴霾，放出汩汩的毒血。

辉光下，阮清子的轮廓模糊而变形，化为流光溢彩的一堆泡沫，从衣袍中脱出，向天空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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