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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
这吴兴好歹也是御史出身,脸皮还是很厚的,他刚想要掷地有声地回答。
张安世却已道;“陛下,此人乃是张兴。”
“张兴?”朱棣露出古怪之色,皱眉道:“张兴又是何人?”
张安世瞬间明白了什么,于是忙道:“对呀,臣也糊涂,这张兴是何人呢?”
“陛下……臣乃……”吴兴急了,听到张字,他一口老血差点要喷出来。
这不啻是朱棣和张安世一起联手刨了他的祖坟。
张安世却立即道:“陛下,臣思来想去,好像朝中,真没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倒是有一个安乡伯,也叫张兴。”
“这呢,这呢……”
就在此时,勋臣之中,有人钻了出来,却就是那位正儿八经的安乡伯张兴。
这个张兴,从前乃是燕山左卫指挥佥事,因为靖难,立了功劳,封了一个伯爵。
不过在功臣之中,他排位很低,朱棣也不太看得上他。
现在突然提及到了自己,能让自己在陛下面前露一脸,张兴哪里还犹豫:“陛下,当初燕山卫的张兴在此。”
朱棣嫌弃地看了张兴一眼,眼神里大抵是,你来凑什么热闹!
张兴讨了个没趣。
朱棣道:“此张兴,非彼张兴,张卿家……既然他非安乡伯,那么此人是谁?”
张安世道:“没听说过,也不知他怎的混进来的。”
这一下子,把亦失哈吓傻了,立即拜下道:“奴婢万死,布置不周,万死。”
朱棣没看亦失哈,而是道:“既是闲杂人等,此人就不该在朕的身边,更遑论在此大发议论了。”
吴兴本就觉得这张兴二字,已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可哪里想到,朱棣和张安世可谓是坏事做尽。
他忍着难受,连忙辩解道:“臣乃都察院……”
朱棣却是一下子拉黑了脸,厉声道:“都察院,何来叫张兴之人,朕只知一个吴兴。”
“臣就是……”
朱棣随即就道:“冒认朝廷命官,可是死罪。解缙……”
解缙战战兢兢的,道:“臣在。”
朱棣沉着脸道:“朕来问你,百官名录中,可有叫张兴之人?”
解缙还能怎么说,也只能道:“陛下,只有吴兴……”
朱棣便道:“既没有张兴,此人却自称自己乃是都察院的人,冒认朝廷命官,这是何罪?”
此言一出,文臣们寒心了。
可细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吴兴成了张兴,那么……吏部的百官名录里,就没有这个张兴了,按照礼法的规定,你得先证明自己这张兴乃是吴兴。
可实际上呢,先要证明自己是吴兴,表面上很简单,实际的情况却满不是这么一回事,别人指认的不算,就算你拿你家族谱出来,实则却是没有任何效力的。
你得有黄册,得有保人,得有诸多文牍。
可吴兴此前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哪里找这么多文牍来?
朱棣厉声大喝:“来人,将这张兴给朕拖出去,朕念他愚蠢,不予追究。可若是下次,还敢冒认我大明臣子,定杀不饶。”
吴兴听罢,有些绷不住,他错愕地看着朱棣。
而后,便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解缙等人。
解缙立即将目光错开。
大家夸奖你的勇气,是因为你说出了大家不敢说的话。
可是……为啥大家不敢说呢?
既然大家当初不敢说。
那么肯定有他的缘由。
比如……怕死。
总不可能,当初他们认怂,现在却突然为了你,不要命了吧。
何况这事儿还真不好说,谁要你自己说要叫张兴的。
现在果然说张兴了。
按理来说,大明确实没有一个叫张兴的都察御史,只要皇帝咬死了没这个人,你能咋说?
要争也可以,要证明也行,可今日……陛下和勋臣们现在立场一致,大家伙儿,摆明着是要为官校学堂撑腰。
这时候,不是去鸡蛋碰石头吗?
这吴兴有点懵了,看着一个个曾经对他热切的人,如今却都冷眼相看,便大呼起来;“陛下,不可啊,陛下不可如此啊……”
朱棣怒气更盛,骂道:“这哪里来的刁民,敢冲撞御驾。”
禁卫们再无犹豫,直接摘下了这吴兴的衣冠,拖着便走。
任凭吴兴如何挣扎,如何呼喊,也无济于事。
世界……终于清静了。
张安世叹了口气。
朱棣瞥他一眼:“你叹什么?”
张安世忙道:“臣在想,方才那人,倒像都察御史吴兴。”
“真的很像吗?”朱棣点点头:“朕也看着像,可惜一个吴兴,一个张兴,连祖宗都不一样。这张兴只是一个狂徒。而吴卿家不同,吴卿家是仗义执言的大臣。”
“是啊,是啊。”朱能和丘福,以及那安乡伯张兴,都跟着小鸡啄米地点头。
朱棣瞪他们一眼:“是个鸟,什么都不懂,就晓得说是。”
朱能等人咧嘴都笑,他们精明着呢,以后这热气球,就指着官校学堂了,说到底,不还是指着张安世这家伙吗?
就为了这热气球,张安世就算说陛下吃屎,他们也得说一声是。
不多时,有飞马而来。
有人大呼:“陛下,陛下,庄子已被模范营攻克。”
张安世急切地上前,紧张地道;“模范营的伤亡如何?”
“只伤一人。”
张安世听罢,终于长松一口气。
朱棣大喜道:“好,一昼夜灭敌,模范营不愧为楷模。众卿,随朕登山,去看看那庄子如何。”
庄子里,有大量的宝藏,最重要的是,朱棣极想看看,那样一个炸弹下去,伤亡如何。
有了热气球,就意味着,火药的药量可以大增,而大增后的效果如何,朱棣还没见过呢!这个世面,还是得见一见才好。
朱能几个,也一个个兴致盎然地跟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实在机会,只有见过了那火药的威力,将来五军都督府制定计划的时候,都督们才可天马行空,制定出更多的作战计划。
只是解缙等人,却一丁点也不想跟着上山去,在他们看来,更像是去看张安世耀武扬威。
只是此时,陛下有旨,众人也不得不随驾,于是一行人心情各异地登山。
朱棣等人走的急,而文臣们则走得慢,一个个还未走到一半,就已气喘吁吁,一个个腰酸背痛。
不得已,有人只好半道休息。
倒是杨荣和胡广二人,虽跟不上朱棣等人的步伐,可毕竟还年轻,杨荣又是福建人,身体素质不错,却也将其他的文臣甩在了后头。
胡广见左右没什么人,便靠近着杨荣,低声道:“杨公,这火药的威力,还有这热气球,实在太可怕了。”
“可怕的不只于此。”杨荣用着笃定的口吻道:“你想想看,登高而望远,有了这个,将来拿来做斥候,贼军的动向,是否一览无余?这官校学堂……不简单呢!”
“可是……这样下去,这官校学堂不是就要将圣人比下去了吗?”胡广皱着没有,显得很忧心。
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说白了,都是靠圣人这个祖师爷赏饭吃。
而且这碗饭很香。
维护圣人之学,是理所应当的事。若是圣人之学都不兴盛了,那么……就难免有人会问,你凭什么做官,又凭什么做大学士?
比起胡广的反应,杨荣很是从容,他微笑着道:“哎,胡公就是忧虑得太多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胡广笑了笑道,只是这笑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意思。
杨荣吐出一口长气,而后道:“话虽如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圣人之学的兴亡,与官校学堂无关,也和张安世无关,和陛下更无关系。”
“杨公此言何意?”
杨荣道:“这兴衰成败,不在别人,而在于我们自己啊,若是圣人门下们,一个个当真效仿先贤,或为班超,或为张骞,或为董仲舒、韩愈、欧阳修之辈,那么何愁圣学不兴呢?”
“文能定国,武能安邦,倘若人才济济,进则为国分忧,退则修身律己,这天下……谁可亡圣学?就凭他区区一个张安世,还是凭这官校学堂?”
杨荣继续道:“可若是人人如某些打着圣学邀名卖弄之人,嘴上都是圣学,却无益于国家社稷以及苍生百姓,即便这圣学招牌打的再好,这圣学之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今日不亡于张安世和官校学堂,他日也要亡于刘安世、周安世之流。”
“亡秦者秦也,非其他。今日这圣学,自从尊儒以来,混入了多少只想着靠四书五经,而牟取官位之人,这些人……当真读通了书吗?我看未必,实则不过是将圣学当作是敲门砖,当成上升的阶梯,于是,圣人门下,鱼龙混杂,卑劣者不知凡几。这样下去,怎么可以呢?”
“”所以……胡公与其去担心张安世,去操心那官校学堂,为何不想一想,这圣人门下,多少斯文败类。人不去律己,而严苛的去对待别人,这非君子所为,也不是成事之道。”
胡广听罢,面带羞红,不由道:“哎……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走吧,上山去瞧一瞧去,看看那庄子如何了,这样的热闹,平日里可见不着。”杨荣一脸轻松,笑吟吟地道:“说起来,我很钦佩张安世,我们自称是圣人门下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难道这不值得佩服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学,真教人羡慕。”
胡广也不禁乐了,点了点头道:“从前听说他声名狼藉,现在见此子,确实不敢直视了。”
…………
就在此时,朱棣已抵达了庄子。
而后,朱棣重重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身后的朱能等人,也一个个惊讶得瞠目结舌,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切,竟有些恍然。
世间………竟有东西,有此破坏力?
那曾经巍峨的庄子,如今……却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甚至厚实的墙壁,如今已坍塌了一大半。
可怕的是……四处都是焦黑一片,这里一切可以引燃的东西,俱都化为了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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