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桃李春风日，江湖夜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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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无奇不有，李青河对此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但这一块年深日久的梧桐木，不知道都枯死了多少年月，其中竟然隐约有心跳的迹象，却也让李青河不得不为之惊奇。

他端详半天，又用红尘剑意深入文理，详细查看，但内中却并不能找到心跳是从何处发出。

于是，李青河更加惊奇了。

最终，他决定用红尘剑气试探一下，看看如果他要伤害这块梧桐木时，这梧桐木会不会有过激反应。

哗！

一道极细的红尘剑气，削在了梧桐木的边缘，将外面的一点烧痕切了去。

同时红尘剑意在梧桐木里面，安静藏匿，暗中观察。

但是等待良久，都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是我方才无意，现在有意的缘故？”

李青河心中闪过一念，“适才感觉清楚，这木中确有动静，虽温软柔和，潜于极深，幽渺微弱，发之极细，但感觉真实，更无一丝有假。如今百般查看，只是无果，多半便是此木天地初心，未曾有意，只是一片淳朴，我方才心中无意于它，心中亦是一片太素纯然，故能与之亲近。如今察觉它之异样，心有挂碍，便失了纯心，不能使其亲近。”

“看来我与它缘分未到，还需时日，才能一见真容。”

想着，李青河便心中一动，将这梧桐木从手中幻化于无，藏到之前藏画的须弥之处，然后便不再惦念此事，起身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黄庭坚不明究竟，正在看书，如痴如醉。之前黄玉德搬家，李青河用红尘剑意将书房隔离，是以并没有惊扰到房中的黄庭坚。

李青河来到书房，轻轻走进，无声无息。他没有立刻去和黄庭坚打招呼，而是在书房里，看着墙上的字画，书架上的书籍，一番沉默。

这里面有许许多多，当初他和金庭雪的记忆。

回忆一会儿后，他慢慢走到了，正坐在书桌椅子上，认真看书的黄庭坚身边。

看了一下，看到黄庭坚正在看一本诗集。

诗集是手抄本，抄的认真，字迹清楚，此时黄庭坚正看到这样一首诗——

枯荷：

一片湖山夜放哀。菱歌莲曲唱都回。水碧游人舟子后。月明倩影梦魂来。迟日分携向沟壑。因风归去满池台。哪堪相对形容老。辛苦重逢只旧杯。

诗是用毛笔小楷竖写繁体，平常穿越者看起来，多半吃力，但李青河三十年前就是金榜状元，这些诗集，看起来就没有任何吃力之处。

李青河看完，已然就明白了这诗的意思，是咏枯荷而言境遇，有时过境迁，人事萧条，借忆旧之感，劝人珍重眼前之意。

诗意不深，倒也好明白，但黄庭坚却在李青河看完一会儿，才扭动脖子，转移到下一首。

这时候，李青河开口了，轻声问道：“小友，听闻你名唤黄庭坚，是也不是？”

“是啊！”黄庭坚头也不抬，两眼盯着下一首诗，目不转睛的看着，“你找我有事吗？”

他也不问是谁，就直接这么问了出来。果然就是个书痴。

李青河笑道：“我听说你小小年纪，就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吟诗作文，下笔如神，不知是真是假，所以特来一看究竟。”

“这嘛？”黄庭坚歪了歪头，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李青河的夸奖，“说的没错，我确实就是你说的这个黄庭坚。”

“那我有个问题想请问一下，不知可否？”

“什么问题？”

黄庭坚终于把目光离开了诗集，抬起头来，看向了旁边的李青河。

“你？”一看到李青河，他就疑问起来，“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不过你童颜鹤发，神睛定彩，看起来比其他人好看，也让我觉得亲切。”

他童心未泯，又不知李青河究竟，直觉之下，感觉颇为正确。

李青河笑道：“我只是路过此处，名字不甚重要，听你言语，看来我让你印象很不错，那既然如此，我有几个关于吟诗作文的问题，你能不能帮我解解疑惑？”

“什么问题？”黄庭坚皱了皱眉头，“吟诗作文，我其实觉得我作的并不好，你问我的问题，我要是答不上来，或者说的不对，那你也别介意。”

李青河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我既然来求教，断不会介意你的话。”

黄庭坚摇头，“这可说不准，写诗作文的人，最是心口不一，许多人，口上说自己向别人请教，心里却想的是让别人领教，你若是真信了，和这些人说了一番他们诗文不好的地方，他们便会和你翻脸，说你什么都不懂，就敢大言不惭，胡乱批评。这样的情景，我可是见得多了。不过我看你倒不会是这样的人，你便随便问罢。”

他竟然心有余悸，对求教领教之事，颇为挂怀。看来之前，没少遇到这样的事。

李青河坦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问了。”

“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刚刚看这首枯荷，看到了什么？”

李青河的目光，投向了黄庭坚手边的诗集。

黄庭坚反问道：“你指的看到了什么，是平仄，字句，章法，内容，还是诗意？”

“都有。”

“平仄上来说，首联一二句与颔联三四句，格律未能齐整调谐。因此造成这首七言律诗，首联颔联颈联三联齐头并进，没有更迭。尾联两句，则格律妥帖，平仄稳当。”

黄庭坚也不看书，侃侃而谈起来。

“至于字句，湖山用一片，哀用夜放，颇为奇峭，水碧游人舟子后，月明倩影梦魂来，游人舟子句中自对，倩影梦魂句中自对，又游人与倩影成对，舟子与梦魂成对，一联之中，错杂工整，颇为惊奇。又用后来做结水碧月明，干净利落，尤其精炼。”

“后二联四句，则有些力不能继，未能继续用奇，不过用事抒情，却也妥帖。”

“至于章法，哀字起首，开门见山，唱都回接引承下，后来二字，各做牵引，分携回去，点出实际，老旧完结，情完意整。而所写湖山夜哀，菱歌莲曲，游人舟子俱无，只余一片碧水照影明月，枯荷孤赏湖山，也是景物皆能落实。”

“若说诗意，则时过境迁，人物皆非，触景伤情，往事难追，江湖分别，好自珍重之意也。”

“不知如此说，你这第一题疑惑可有解除？”

一一说完之后，黄庭坚颇有夫子意味的问了一句。

李青河颇为感激，笑道：“非但解除疑惑，更是赞叹不已。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那我再来说第二个问题。”

“你能看出这首七言律诗，是学的哪一位先贤名家吗？”

黄庭坚皱了皱眉头，道：“这问题倒是有些意思，你若不问，我还没曾去如此想过。现在想来，恐是学的杜拾遗，韵如拾遗风急天高猿啸哀登高一首。这些我也只是猜测，并不能肯定。”

“无妨，我与你想的一样。”李青河笑容不减，又问：“那你觉得杜拾遗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