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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恒见季善连珠带炮似的,一问就是这么多问题,不由失笑:“善善,你一次问了我这么多个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你哪一个才好了。”

季善也笑起来,“不知道回答哪一个,那就一个一个回答好了。你的确要去府城念书了,还是进府学,而不是其他私人办的学堂书院吗?”

沈恒点头:“嗯,我是要去府学念书了。本来我之前只是想的去县学就好,毕竟县学离家近些,一来能就近照顾一下家里和爹娘亲人们,二来在县里生活开支要小些,毕竟我自己也说不好得什么时候才能中举人,当然不能一开始便把钱花光了,肯定得细水长流才是。”

至于继续去孟夫子的学堂,他却是压根儿没再想过,说句不好听的,夫子自己都才只是个秀才,哪里还能继续教授他,若夫子真有那个才学,当年也不会止步于秀才,亦不会将自己的儿子早早送去县学念书,不在自家念了。

季善忙问道:“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呢,是府台大人慧眼识珠先发了话,还是你见有多的银子,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才决定直接去府学呢?那你可真是有够明智的,县学今年拢共就考了孟家二少爷一个秀才而已,连考秀才都止如此了,何况举人,自然要去就得去整个会宁府的最高学府,不然只怕也是白白浪费时间与精力。”

沈恒笑道:“两者皆有吧,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府台大人激励我的那些话。原来府台大人也出身农家,还说当年他家里情况连我且远不如,所以他最是知道真正的底层百姓家里要供个读书人是多么的难,但再难,已经坚持到了今日,便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因为咱们这样的出身,想要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惟有念书科举这一条出路;想要为百姓做点实事,造福一方百姓,实现自己的志向与抱负,青史留名,也只有这一条出路。”

季善缓缓点头道:“所以府台大人才会点了你做案首?那府台大人倒是个爱才、惜才的。”

沈恒道:“据府台大人跟前儿的一位钱先生说,府台大人一开始还不是非要点我的,毕竟今科文章做得好的学子委实不在少数。是两位大人觉得该点自家的子侄门生,不光面上争个不休,私下里也是争着给府台大人送礼,反惹恼了府台大人,这才会下定了决心点我的。所以我这次也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季善恍然,“所以你当时得知中了案首,才会那般的吃惊,因为知道有豪门世家的子弟参考,你点案首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但也不能说你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捡现成的便宜啊,你若没有那个真才实学,府台大人纵点了你,也不能服众不是?可府台大人照样点了你,就说明肯定你的才学,看好你的前程,所以,还是凭的实力,运气至多也就占一分而已。”

沈恒笑道:“钱先生也是这么与我说的,劝我不要妄自菲薄。又说明年是太后娘娘的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皇上很是重视,要与太后娘娘大办千秋宴,普天同庆,所以明年开恩科的希望很大,那我纵今年考不中,苦读一年,到明年秋闱时再下场,把握肯定要大得多。当然,我得去府学念书,把握才能大,若是在县学,可就未必了。”

他之前真的荒废了太多的时间,如今实在荒废不起了,他还想趁着爹娘年纪都还不算大,将来能带了他们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能让他们过一过真正的好日子。

他更想给自己心爱的人更好的日子过,想让她不后悔如今答应跟他在一起,将来他们的儿女也不用过像他们小时候一样的日子,那他明年便一定要中举人,才能继续往上走,直至站到自己人生的巅峰!

季善沉吟道:“若是不开恩科的话,你要是秋闱中不了,就得又等三年了,可若开恩科,便只消等一年对不对?那还用考虑什么,当然要去府学啊!只是府台大人这般看重你,还特意让跟前儿得力的人去提点你,激励你,总不能就因为他跟你出身一样,所以对你惺惺相惜,不求回报吧?”

世人可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能做到一府知府的人,更不可能是什么白莲花圣母玛利亚,实在由不得她不怀疑啊……

沈恒却是笑道:“肯定不会不求回报的,本来我们这些被府台大人点中的秀才,便都算得是他的门生了,虽无师生之名,却好歹都有三分香火情的,将来若能继续往上考,中举人中进士,那时间一长,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一个关系人脉网。且‘莫欺少年穷’,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情形,宦海沉浮,谁又能一直都在巅峰呢?如今结的善缘,有朝一日没准儿便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巨大的作用。”

季善明白了。

说穿了,就是一种政治投资嘛,只要几十个新秀才里,将来能出一两个进士,府台大人便算是投资成功了一大半,前期却不需要投入太多的金钱与精力,何乐而不为呢?

那她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如今的沈恒哪有值得堂堂一府知府图谋的?府台大人放的长线,也肯定不止希望只钓得上他一条大鱼,总归都是将来的事了,且等真到了那一日,又再说吧!

季善因笑道:“那爹娘就你这么一说,便同意了你去府城念书呢?府城离家这么远,爹娘真舍得?以后他们想你了,想见你一面了,可至少也得花二十来日的时间,一点都不容易了。”

沈九林可能还舍得,路氏竟也一说就舍得,怕是不大可能吧?

沈恒道:“爹娘自然舍不得,可为了我的前程,为了大家都能有更美好的未来,他们再舍不得也要舍啊。我本来正想与爹娘说,要带了善善你一起去的,不想娘便先开了口,说让我必须带了你一起去府城,有你日日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她才能安心……”

路氏才听沈恒一说要去府城念书,以后待在家里的日子便屈指可数了,眼泪已立时落了下来。

一双儿女不过两三年间,便已都离她而去了,不怪当年她出嫁时,她娘哭成那样儿,再是嫁得不远呢,终究不能日日见到了啊!

如今她儿子也是一样,虽不是嫁去了别人家,只是去府城念书,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分离啊……

可惜沈九林已发了话,“恒儿,你只管安心念你的书去,我和你娘如今身子骨都还算硬朗,你大可不必挂心我们,何况还有你哥哥们呢,总归我们两个老的和家里你都不用操心,你在外面飞得越高,我们一大家子在家里的日子就越好过。”

路氏也只得含泪附和,“是啊恒儿,我和你爹身体都还不错,你且不用担心我们。倒是你媳妇儿,你哪怕是去念书的,也得给我把她带上,没有她在你身边照顾你的衣食住行,我可不能放心,且我还等着抱孙子呢,要是一个在家里,一个在府城,我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倒把沈恒说了个大红脸,不过也不用他自己浪费口舌去说服沈九林与路氏了,只是路氏的话,他很自觉的没有告诉季善,决定以后再慢慢儿告诉她也不迟。

季善已笑道:“爹娘实在太开明了,这么开明的公婆可往哪儿找去?我实在是好福气,好到自己都要觉得不真实了!那你想好了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去府城吗?我既然也要一起去,肯定得事先收拾安排一番才是。”

沈恒笑道:“是我好福气才对,已经有这么好的爹娘了,还能有这么好的媳妇儿。至于什么时候出发,等后日彦长兄来家里吃酒时,我问过他后,再定下来吧,他此番也要跟我一起去府学念书,以后彼此倒是能有个照应了。”

季善已知道‘彦长兄’就是孟姝兰的二哥了,听沈恒已提了他好几次,微皱眉头道:“你跟孟家二少爷很聊得来吗?”

沈恒道:“此次去府城往返大家都一路的,吃住也几乎都在一处,对彼此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的确还算聊得来,何况还有夫子这一层关系在,彼此就更该互相照应了。对了善善,府台大人还给我赐了字叫‘子晟’,以后你可以叫我子晟了,当然,你要继续叫我相公,就更好了。”

换来季善的白眼和娇嗔,“你倒是想得挺美的。那,你明儿岂不是要去镇上,亲自去请夫子父子和孟家其他人,后日来咱们家吃酒了?”

照理娘应该已经告诉他孟家母女的所作所为了啊,怎么如今瞧着,他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毫无芥蒂的样子?

沈恒点头道:“是,明儿我的确要亲自去请夫子和彦长兄。除了邀请他们以外,再就是要当面请夫子给我一个说法,再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师母也没有权利颠倒黑白,妄图赶走我的结发妻子,替我换一个妻子吧?还当着你的面儿那样说,当着娘的面儿那样说,压根儿就没把我的妻子、我的母亲,也就是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没拿我当过平等的人,难道夫子做丈夫与父亲的,不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说到最后,已是满面的寒霜,满眼的寒光,心里也满是庆幸与后怕。

亏得他早就给善善表白过自己的心迹,让她知道他的真心了,也亏得善善足够信任他,足够通透与坚强,还要亏得师母不死心,后来又请了他娘去。

不然听得师母那样当面羞辱她,二师妹更是自说自话的污蔑他与她有私情,善善岂不得当场掉头就走,压根儿就不会等他回来,甚至不会给他留下只言片语,让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她一开始就是要走的,就算后面改了主意,那些羞辱与所谓的‘私情’,也足够她再次改变主意,毫不留恋了!

沈恒随即已握了季善的手,语气前所未有郑重的道:“善善,虽然你一开始就选择了信任我,因为你虽然没有告诉娘,但你选择了留下,而没有立时离开,说明你愿意相信我,所以愿意等到我回来,亲口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打心眼儿里感激庆幸你的信任。但我还是要郑重向你解释一下,我与二师妹……孟二小姐从来没有私情,我对她,从来没有除了与学堂里其他同窗一样的师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一丝一毫都没有过!所以她说的那些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我也一定会让她为自己那些臆想的胡言乱语,付出代价的!”

既然孟二小姐不愿意做他的师妹,不愿意叫他的妻子一声‘嫂子’,不愿意尊重他的妻子,那以后大家便不做师兄妹了,只做陌生人即可!

季善这才知道,原来沈恒已什么都知道了,连她对他的信任,他都知道了,并为此由衷的庆幸与感激,心下霎时说不出的熨帖。

想了想,道:“你这样直接去让夫子给你一个说法,好吗?到底是你十几年的夫子,你自己才也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且你如今又与孟二少爷交好,还将一起去府城念书,‘独木不成林’,若是此番把关系弄得太僵,以后怕是不好再见面,更不好再相处了吧?旁人见了,少不得也要说你的嘴。要不,你只把这事儿如实告诉夫子和孟二少爷,让他们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是了,至于他们要不要责罚孟太太母女,若是要责罚,又要怎么责罚,你就别管了吧?”

之前是因为心疼沈恒,替他抱不平,更是因为已经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他,所以对孟太太母女的恬不知耻,唯利是图,她才会那般的气愤与恶心。

但同样也是因为心疼沈恒,喜欢沈恒,她愿意退让,不强求一定要孟夫子把孟太太母女怎么样怎么样了,因为她不想他为难,不想影响到他的交际人脉圈子,不想影响到他的未来。

因为由衷的喜欢了,所以也由衷的愿意容忍,愿意克制!

沈恒却是肃色道:“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妻子受了委屈,都不能替她讨一个说法,讨一个公道,那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到底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善善你白受这个气的吗?我又不是胡搅蛮缠,无事生非,反倒是她们胡搅蛮缠,颠倒黑白,妄图让我妻离家散。这么大的错我都不计较,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谁知道她们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做出更过分的事来?我这也是为了夫子和彦长兄好,长痛不如短痛。总归善善你别管这事儿了,我心里自有主张。”

他当然是尊敬夫子,也是由衷愿意与彦长兄交好的,可这是原则性的问题,若他们要帮亲不帮理,他也只好远离夫子与彦长兄,以后只做足面子情儿就够了。

季善见沈恒坚持,本来他就是为了她才这般生气,一定要为她讨一个说法的,当然不会再打消他的积极性。

时间一长,让沈恒以后怎么还敢护她,一护她就各种劝各种拦的,谁的心都要冷了,她才不会那么傻呢,不管结果如何,他能有这个态度,已经足够了。

遂只笑道:“那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明儿只安心在家等你回来就是了……算了,我还是跟你去镇上吧,你去见夫子时,我便去买东西。”

沈恒见她不再劝阻自己了,脸上重新有了笑,道:“善善你要买什么东西,娘不是将采买的任务都交给了三哥吗,你要什么只管告诉三哥,让他买回来就是了,这么大热的天儿,来回一趟镇上肯定晒得你一身的汗,就在家里多好。难道,你是一时一刻都舍不得与我分开?”

季善忍不住啐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往自己脸上贴金呢?谁舍不得与你分开了,我去镇上是真要买一件极要紧的东西,只不方便告诉三哥,总之你不许再乱说乱想了,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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