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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橘生看着书桌对面出神的居哲,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
居哲望着窗外的眼眸一点点收回,所有温柔都堆聚在眼角成了淡淡的哀伤,他抿唇淡笑了一下:“没事。”
橘生捏着圆珠笔抵着下巴:“这个结局对当时的嘉树姐姐来说,也许真的是解脱。”
“是啊,或许吧。”居哲低眉喃喃着。
岁月驹隙过,人树俱不堪。转眼嘉树已经过世八年了,再浓重的悲伤也捱不住时间的磋磨。嘉树过世后两个星期,警方找到了那批失踪古董,周砚楼再度入狱,彻底失去了人生;一年后山海集团董事长傅国安意外身亡,傅斯年辞去了警局工作,接手山海地产,成为这家龙头企业新一任控股百分之七十的董事长。而居哲,用七年时间从硕士到博士又到教授,像他曾经向往的那样,留在大学做了讲师;但很快,他转而去了汉德市第一重点高中任历史老师。二十七岁的那年,居哲与父亲一同救起跳海自杀的橘生,了解了她经历的种种过往,帮她打赢官司后,居石峰收养了橘生,居哲从此多了一个名义上的妹妹。
嘉树过世的前三年,居哲几乎每一天都能想到她,后来他也得知了嘉树跟他的关系,知道了自己有哥哥,有已经过世的亲生父母。但他从没跟那些家人联系,仍生活在居家,只想保持生活的原状。只是在知道嘉树是他姐姐的刹那,居哲情感是无法转圜的,他几乎是呆愣了好久,才将嘉树的身份从他喜欢的人,转换到他的姐姐。于是对她去世的哀伤也变得不同,又过了很久,他终于不会再经常想起嘉树,但偶尔眼前还是会晃过她的影子。
......
八年的时间,无数浓墨字香与经历的积淀,那个明月光般的清朗少年多了厚重的沉稳,宠辱不惊的从容,更胜从前的疏冷。
橘生一回忆从前,就会想起那个宁静的秋夜。
那一晚她再次陷入彻夜的失眠,左右翻覆不停,最后带着几丝烦闷弹坐起来,两指宽的窗缝吹入几丝清风,抚平了她的焦躁,她忽然掀开了被子,没有开灯,也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是橘生,她长大了,再不是曾经瘦弱的小橘了。虽然她的手臂依旧那么瘦削,却比六年前健康多了,橘生看着那双莹白的手臂缓缓抬起,指尖捏着白色睡衣的衣角。悄悄的深呼吸着,交叉着双手将那件棉麻短袖脱了下来,从手掌中滑落到地板上。
橘生侧过身,开始还有些羞赧,后来又想,反正这里只有一个人,就算是有哪只鬼在偷偷窥视,反正我看不见它,就只当不存在了。于是转过头,看着自己青涩稚嫩的少女躯体,她的个子还是不高,但看起来修长苗条,虽然小巧的**有些干瘪,但自己看自己总是觉得满意。她捏着侧面的脖颈,觉得自己像小时候看童话书中的丑小鸭,终于成了天鹅,初绽光芒,于是一抹欣喜而羞涩的笑浮上脸颊。略厚的花瓣唇笑意微动,宽厚的卧蚕也跟着弯然,两道自然生长的粗眉下,并不精致小巧的鼻子透着圆润的可爱,配上一双无辜的仿佛不谙世事的眼眸,这各具特色的五官合在一起,像融了人间草木的灵动与山河湖泊的广阔,初见平易,久看不厌。
忽然,门外传来居哲开门的声音,橘生赶紧捡起衣服穿好,悄悄地踮着脚跑到门边偷听着,她听见居哲倒了杯水喝,他的动作很轻,玻璃与玻璃清脆的碰撞声像夜里的风铃。她听着,那几无声息的脚步好像走到了客厅中去,居哲家的客厅好像没有会客的意思,也确实没人来做过客。
橘生忍不住拉开了门,踮着脚走了几步,打算吓居哲一下。
凌晨三点的夜,微黑中更多的是东方欲晓的深蓝,一片暗沉中竟有几分生机勃勃的样子。偌大的客厅中只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窗纱随着风飘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月光将他单薄的影子映照在地上。
他的头发依旧是天生的蜷曲,似乎比从前更长,低低的蜷在耳廓上。居哲从出生就多病,他从前倒常去锻炼,可后来渐渐就少了,于是看起来更加瘦削,加上被往事一遍遍洗涤过的生活,食宿休息的不精心,让他的羸弱看起来愈加病态。清凉月光透过白纱窗帘,朦胧的照应进来,那虽然是被黑夜笼罩的浅淡蓝色,却格外剔透,仿佛呼吸间都是月华的澄澈气息。月光映在他面庞上,苍白的面色,发丝都透着孤寂和薄凉。
居哲坐了下来,他的瘦衬的那件白睡衣更加宽松,宽宽大大的覆在灰色睡裤上,手腕那条橘生送的红绳低低垂着,他微微侧了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钢琴上方腾空跳跃着。此刻的月光比冬日的初雪还要干净,好似穿过亿万光年落在他身上,攀登过他高耸的鼻梁,在那浓密疏长的睫下映一片忧郁的阴影。
橘生不想出声打破这美好的画面,看着他的手垂落在膝上,觉得他像忧郁的王子,那部老电影中的亚瑟。
她俗气的想象着,如果是女娲造人,该怎样造就他。一定是一位温柔的天神为他从蓬莱取下肃肃松木作骨、凛凛霜寒为眉、桃花江水为眸、竹叶剪裁为唇、山峦大川为血肉,又觉得让他生来这样一张好皮相太过完美,就让他疾病缠身。
月色五分清冷,五分矜贵,都毫不吝惜的赐给了他。于是他便将斯文与坚韧融于一体,内敛了磅礴的深沉,外露着温润的儒雅。在这个物欲横流,浮躁堆砌的现实中,他只须抿唇淡笑,便能让众人觉得这美好如此得体。
橘生站在那里,怔怔的想着,这是多么讨好的形容啊,可当时她却偏偏想将文字串联堆砌,将所有的美好一股脑放在他身上去,凡是能连得成词句的字都排队站好,中间也不要加什么标点符号,就一直这样写下去,直至思竭,画个句号。她那时或许还不知道,当她害怕并逃避理清这段感情时,她已经生了爱。
居哲站起身背对着她,月光落在地上,他落寞的影子也落在地上。橘生立刻转身回了房间,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她仰面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瞪的像铜铃,心脏也不知怎么扑通扑通的跳着,过了一会儿才逐渐安静下来。
她从身后抱住了居哲,这种亲密的触碰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她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老师,我十八岁了。”
“我知道。”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明。
“十八岁的橘生想替十二岁的小橘说,我喜欢你,老师我喜欢你。”她心跳的好快,耳朵贴在他的背上,分不清这砰砰的心跳声究竟是谁的。
空气静谧的能听清窗外风游走的声音,大约风也替她们着急,你们到是说话啊!这么沉默着可不行。
“去睡吧,很晚了。”良久,他终于说道,然后硬掰开她紧缠着的手臂,想要转身离开。
橘生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将人拦下,按到钢琴前的椅子上:“我不!”
他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带着不悦和严厉:“回去!”
“你别用对学生的样子对我。”橘生声音轻柔绵软,带着女孩子的爱娇。
“你是爸妈收养的孩子,除了老师,我还是你哥哥。”居哲侧过头看着琴键,皱着眉说。
橘生牵其他的手,像是在无理取闹:“第一面,你说你是老师的,我叫了你那么久的老师,叫不出口其他。后来是后来,我只记得开始。”
“你别不承认了,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是不是?你说啊!”橘生一点点凑近了逼问着。
“没有。”居哲利落的回答。
“真没有?”橘生反问。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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