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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木安。

“你手痒就去把门口的地犁了,掐我鼻子干什么,知不知道做个鼻子很贵的。”

木安笑吟吟地看我揉鼻子,把一盘子又香又臭的东西丢桌上:“垫个肚子过会儿就出来吃饭,刘丧和王盟都提前来了。”

“他俩来这么早?蹭饭也不赶趟。”

我揪着生疼的鼻骨,试图把它重新捏挺,被面前难以言喻的味道一熏,才低下头看去。

只见几瓣金黄香软的榴莲放在豆瓣酱里,旁边还有一双筷子和一碟子小米辣,我呆了呆,仰头望着木安:“这什么意思?”

“你自己说的就酱吃,胖子开豆瓣酱的时候还念叨,他吃榴莲几十年从来没听过就酱的吃法,什么你们南方人不正常又洋气。”

我瞠目结舌,马上拍桌大声道:“我说的就这样吃,是把榴莲剥好吃,不是沾着大酱吃!他没听清就算了,你是听过闽南话的,怎么也不提醒他,故意看我笑话吧你!”

木安耸耸肩:“我不知道,你别问我,自己的口音问题,不要赖我。”

“你——”

看着他无赖的样子,我气的鼻子就更疼了。

胖子给我又是开酱又是切小米辣备好的榴莲,不敢不吃,要不然他会拿大砍刀剁死我。

但是榴莲就大酱着实不是什么阳间吃法,我屏住呼吸勉强吃掉两块,肠子苦的差点在肚子里打结,面对剩下几块酱棕色的榴莲,眉毛都要愁掉了。

木安幸灾乐祸地围观半天,乐也乐够本了,见我实在接受不能,轻咳几声,偷摸指指门外正拉着小哥和天真不停叨叨的两个小伙子,不怀好意的眼波微微一转。

我悟性奇高,端着盘子就大喊着走出去:“你俩可真是来得早又来得巧,南方榴莲的新吃法,酱辣榴莲,昨个儿胖爷刚从市场买回来的金枕榴莲,据说是一大早从泰国空运过来的,新鲜程度就跟你们追着榴莲树啃一样。”

摆在他俩跟前,我笑的友好无害:“要不要尝尝?我忍痛割爱。”

我为人一向纯良,不比瞎子他们名声烂的一塌糊涂,王盟不疑有他,迭声谢谢夹起一块榴莲就往嘴里送,脸色一顿,忽然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对着刘丧连连点头,腮帮子一鼓一收,塞的满满当当,向我们竖大拇指,并口齿不清道:“神仙组合,我感觉以前的榴莲都白吃了。”

刘丧本还半信半疑的,估计是理智在警示他这绝对是黑暗料理,但看王盟吃的香甜,也没忍住,拿起筷子夹块大的一塞进嘴里,脸立刻绿了,捂着嘴就往门口冲。

他刚要蹲下去,被胖子飞起一脚踹到大马路牙子上:“你他妈大脑缺根筋啊吐自己家门口,上那边垃圾场吐去!”

我跟木安对视一眼,王盟已经笑的榴莲从鼻孔里喷了出来,像炸泥一般溅开,小哥在后头就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一下扯开,却是胖子转身猝不及防,让王盟喷出一朵屎黄色的大菊花,雪白的围裙屎迹斑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们几个脑子里是不是插钢筋了,榴莲能吃就吃,不能吃扔掉,尽给老子添堵。”

胖子一脸哀怨,坐在卫生间搓围裙,透过窗户就骂我们。

“是王盟先骗我的。”刘丧脸色花白花白,大概刚刚过的不怎么好。

王盟委屈地撇撇嘴:“我也是受害者。”

我默默不吱声,用胳膊捅捅木安,捅完才察觉隔一堵墙的胖子根本看不到。

胖子在洗澡吹头发,天真就架起大锅,菜和肉一股脑的往里扔,洗几捆粉条丢进去,把我揉好的面皮搓成团甩锅壁上,充当饼子。

没多久一锅铁锅炖出炉,也没支桌子,扔点板栗和红薯进火炉,几人围着灶台将就着吃了。

饭后胖子也没时间晒肚皮,抄起他的杀猪刀一头扎进厨房里,旁边刘丧就在欢欢喜喜的剥板栗,想要塞给小哥,结果人一口都没吃,眼风地掠过他满是期待的面容,轻轻颔首,起身拎起几袋子垃圾出门,留下抱着一兜子板栗的刘丧不明所以。

我递给刘丧一杯有助消化的神曲茶,收走他一箩筐的板栗:“他去扔垃圾了,刚吃饱饭最好不要吃板栗红薯这种顶胃的东西,让肠胃休息一会儿。”

“那你们烤来干什么?”刘丧捧着茶杯,眼珠子被水蒸气蒸腾的红扑扑的,山楂的香气被风一卷,悠悠散开,绕上沙沙作响的常春藤,烹调的午后时光愈发冗长沉静。

“下午吃的,晚上六点的正餐,接下来灶台不会有空了,先烤好。”

刘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们似乎总在自找苦吃,没得午休,不管是主人客人,系上围裙都得投入备菜工作。

王盟和刘丧是属于不怎么精通,但毕竟智力健全,复杂的活儿干不来,帮着拔拔鸡毛跑跑腿还是可以的,多两份劳动力,也比我们五个苦哈哈的干到入夜要轻松一点。

从两点开始,门口陆陆续续有铜锣被敲的震天响,王盟有条件反射,无论当时他在干什么,一听到锣声就用围裙擦擦手,熟练的跑到村口把人接进来。

“这门房当的刻进骨子里了。”胖子跟天真窃窃私语。

最先到的是坎肩和摆设,俩人开场白就组织的很漂亮,说早点来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不好坐享其成老板的劳动成果,天真很感动,递上两幅围裙,让他们跟着一起来片牛肉。

王盟和刘丧搬来的大闸蟹没找我们收钱,算是见面礼,坎肩和白蛇的则是五六条湖南腊肉和一大包平江辣条,里面有种洞庭湖小鱼仔特别好吃,胖子炫的最多,指头红红的,大呼过瘾。

一下午的时间,大多在五六个人被辣的狂吸冷气声中度过。

临近饭点的时候,瞎子秀秀和小花一辆车杀到雨村门口,照旧是王盟出村迎宾,又搬回几坛子黄酒,小花一进院门,看见好几大篓清蒸蟹就笑:“早知道你们一定会吃螃蟹,果然。”

秀秀被香味吸引,搓搓微红的手凑到桌前,玉兰般白皙柔嫩的肌肤被蒸腾出几分微粉,笑眼弯弯道:“他送黄酒,我送酒盏,景德镇的斗彩瓷,你们可悠着点喝。”

能配得上斗彩瓷的黄酒,约摸也不会是普通黄酒,天真顿时笑开花,红光满面挨个握手握过去,握到瞎子时就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俩都没空着手,你呢?”

黑瞎子厚着脸皮咧嘴一笑,从背后掏出十几个骰盅:“刚需,不客气。”

天真扭头就问王盟:“让你去村头买你怎么没买?”

“我买了。”王盟委屈的梅开二度:“我接完黑爷他们就去买了,然后被他拿走了。”

好家伙,连骰盅都不是自己出的钱。

天真也没有非要瞎子出个礼物,只是想看看他会怎么抵赖,事实证明瞎子的表现永远不让人失望,天真属实是气到顶了,哭笑不得就拉开椅子,招呼大家入座。

在螃蟹都下肚,酒过三巡后,瞎子还是神神秘秘捧出了一份拓片,天真喜出望外,嘴里喊着谢谢师傅就要去接,瞎子一抬手躲过,摇摇手指:“一会儿博饼的奖品,赢了才是你的。”

“那我要输了呢?”

“当然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天真大骂:“抠死你算了!”

没想到秀秀这时也站起来,傍晚的天空有一种撕裂般的美,华美的云霞就从裂缝中不断流泻下来,霞光四溢,映衬着她秀致的脸庞,美丽的令人侧目,她眨眨眼:“其实我的酒盏也是彩头,你们好好发挥,没人博中,我暗箱操作给乐乐。”

我看着美人颜如玉,魂都被勾了去,偷偷向天真道:“有没有觉得秀秀又好看了。”

天真还没回答,却被秀秀一葱指点到,笑弧俏丽:“夸人要大声夸。”

我真是心旌摇曳,点头点的头都要掉了,而后就被他们合着伙嘲笑。

不过玩笑归玩笑,游戏还得进行,为防止有人运气爆棚,摇出六抔红包圆全场,我们决定一人出两份大奖,小奖若干,算两局,而摇到六抔红只能拿一局的奖品。

我们作为东道主逃不掉出一回血,胖子他们几个押的五花八门,古董、原石什么都有,坎肩刚要夸大气,胖子就贼兮兮笑道赢家到时候上他店里挑,靠眼力价选东西,选到好的他认栽,选到假的也别埋怨他,反正就图一乐的游戏,别太看重奖品本身。

他总能把自己洗的很白,我们也没人想跟他争论,我和王盟都没啥家底,请两顿饭凑个份子,秀秀是酒盏和一张skp的购物卡,小花是两次赞助旅游,瞎子一份拓片,另一份干脆押一次使唤自己的机会,天真本想押两份拓片,被瞎子驳回,说在场只有他喜欢这玩意,一点期待感都没有,没意思,天真一气之下,也堵了次自己的苦力权。

奖品这么从一秀到状元排列上去,乍一看还很丰厚。

接下来游戏开始,每人在碗里丢次骰子,投中拿奖品,投不中换人,所以没必要买十几个骰盅,王盟这完全是当拼骰子的架势来买。

所谓赌场见真章,虽然过年大部分的娱乐节目都跟赌博有关,但我不是赌狗,对这类的游戏非常门外汉,连丢几次都没摇出什么好骰子,只拿到许多一秀和二举。

几轮摇下去,木安明显有点不耐烦,抓住骰子咣当一扔,丢出四个4,拿到状元,博得头彩。

而后是小花,也是四个4的状元,他选的是瞎子的使唤权,想来在有钱人眼里,金银财宝都是阿堵物,没啥价值,惹得胖子又唉声叹气自己的穷大半晌。

中秋的月亮似滚圆的冰盘,挂在四合的天色之上,流云虚掩,泛出圈圈淡黄色的月晕,如潺潺的溪水,一弯弯的从天际淌过,弥蒙如纱,被轻易的吹出皱褶,渐渐凝成一地的霜花。

清影深深,大抵是刚刚的黄酒喝的脸颊燥热,意识也朦胧的好似一缕清辉,胖子难得丢出三红,第四个骰子却摇摇欲坠,他一把按住骰子,抓着最近的坎肩让他作证是三个4,坎肩连连躲避,最终难逃魔爪,极其“自愿”的站出来当证人。

喧闹声像深海涌上来的浪潮,拍打着本该寂静的夜晚小院,月光所到之处,有风过境,笑语盈盈暗香去。

我望着他们吵闹,笑意一直不曾褪下,怎么笑脸仿佛都不会酸,有手轻力揽过肩膀,清暖的气息夹在风中,静静地吹拂过来,我默默靠上旁边的肩膀,头落在一片温暖的颈窝。

静默片刻,我问道:“他们摇骰子是不是有什么技巧?”

现在已经是木安第二次摇中状元,小哥为我紧紧衣领的束带,轻轻“嗯”一声。

“他们耍赖。”

脸庞愈热,越想靠近更暖和的地方,我把脸仰起来,看见柔和的月光洒在小哥的发梢,正一点一点侵染上他清冷的面颊。

忽而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那片月光。

小哥见我醉醺醺的,手上揽的更紧,头却缓缓低向我,任我抚上他微霜的鬓角。

毛茸茸的发根游走在指尖,麻麻的,痒痒的,我看见他眼底浅浅淡淡的清光,笑弯了眼睛:“你会不会这种方法。”

“会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丢好一点的骰子。”我看他们正闹的厉害,似乎没人关注落于人后的我们,收回手,干脆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是因为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小哥没有回答,只端来一杯解酒茶,递到我嘴边,凝视着我喝完。

我正要再问,胖子在旁边咋咋呼呼起来:“你俩别偷偷摸摸开小差,都过来,我监督你俩,一看不住就偷溜去搞飞机——小哥到你了,刚刚瞎子手红,摇了个状元插金花,你再不来露一手,他可就要包圆了。”

刘丧在后面骂胖子:“连别人说话都要打扰,运气差不是没理由的。”

“老子运气再差也摇过三个4,你等我下回摇个三花聚顶,亮瞎你个看不起人的狗眼。”

谈话间小哥已经上前一步,我失去支撑,站的就有点晕乎,只听骰子撞击瓷碗的声音叮铃铃一响,像夏天碰撞杯壁的冰块,极是清脆好听,秀秀上来扶我,在跟胖子拌嘴的刘丧就突然就吸进一口凉气,不大不小的“啊”一声,一下子他们全都望着小哥。

万众瞩目的本人面不改色,伸手指了指我:“都给她。”

秀秀也跟我一齐伸长脑袋,只见碗里六个骰子整整齐齐躺成一列,每个都是4点朝天。

他们面面相觑,胖子发出声长长的:“这——”

“被驴踢了吧,让你干扰人家小两口比翼双飞。”瞎子哈哈大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作弊了!小哥豹子又怎么样,大奖还不是都在你们那儿!我就不信你那狗运气有那么好,回回都能摇中三红对堂!”胖子怒斥。

“你这酸的冒泡,都不掩饰一下了?”

两个人登时面对面的吵闹开来,一方骂骂嚷嚷,一方嬉皮阴阳,其他人见怪不怪,让他们边吵吵边接着玩。

最后两轮奖品分完,已是将近午夜。

收获最丰厚的竟然是小花,出的多,赚的更多,其次是木安。

以我的运气和技术,原本要垫底的,是小哥一出六抔红救我于水火,而拿到使唤天真权利的是瞎子,于是他们俩就要求当场兑现,看来都懂越拖越吃亏的道理。

小花也没跟瞎子掰扯,打了个哈欠,指着一桌狼藉对瞎子道:“去把碗洗了。”瞎子立刻对天真道:“跟我一起把碗洗了。”

随后我们洗澡的洗澡,睡觉的睡觉,只留瞎子和天真师徒俩,在院里劳动到月亮上树梢。

月影微风,正是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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