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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而下,千余骑兵在青黑色大氅内皆穿鳞甲,纵马驰骋,仿佛银红翻动的浪潮,在新年刚刚开始的元月初五这天的午后,从历阳城北门而出,从青苍山西段的新辟山径穿过,往北方原野逶迤而去。
谁都知道韩谦平时都在历阳城内署理公务,在赵无忌兼领巢州刺史之后,韩东虎任都虞候的侍卫骑兵主力也随同韩谦驻扎在历阳城。
即便蜀国向大楚称臣之后,往淮西输入的西藩战马不再受到之前的限制,但诸镇军都急需新编独立的骑兵营,因此侍卫骑兵都还保持两千四百余人的精锐骑兵编制。
上千规模的侍卫骑兵出城,意味着要么是韩谦远行,要么是北面哪里有出现重大变故,需要侍卫骑兵第一时间赶去增援。
历阳城保留下来,最初是历阳学堂用地,之后制置府的衙署以及诸将吏眷属、家小也都陆续迁到历阳城里定居。
历阳城的居住人口到现在都还没有比较纯粹,但是年节刚过,城里就有这么大的动静,不意味着人心里不慌,也不知道当今兵荒马乱的世道又出了什么乱子。
虽然历阳与金陵仅一江相隔,但历阳城里的住民,对时局世势的变迁要敏感多了。
温博带着两名家兵午后从涟园回到宅子,都没有派人去通知,薛川、曹霸以及他侄子温渊以及他大哥温占玉都闻讯赶了过来。
对温氏归附后,韩谦最基本的要求除了废除奴婢贱籍之外,就是析族析产。
所谓析族析产,也就将传统的、以族主或家主作为大家主族产族务的宗族,拆分为一个个独立的家庭并均分族产,也就是要实质性的废除大家主及嫡长继承的旧制。
如今温博与其兄温占玉也都算作两户,薛川、曹霸他们更是独立出去自立门户,但传统及习惯的力量还是强大,但凡有什么事情,薛川、曹霸等人也都是第一时间跑到温博的屋里商议来——对这种情况,韩谦也不会强人所难的胡乱禁止。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这大过年的,怎么一下子出动这么大规模的侍卫骑兵?”三十岁刚出头的曹霸,要比温渊、薛川更坐不住,推开门看到温博在院子里,就大声问道。
薛川、曹霸两人皆是温家家兵子弟,追随温暮桥、温博在军中建立功勋,一度都升到都虞候一级的高位。
罗山守军投降棠邑之后先编为右神武军,但从梁州返回棠邑之后,右神武军的兵卒暂时都解散遣返,与家小团聚,而基层武官则都到指定的中级学堂接受到脱盲及基础的军事知识培训,营指挥使以上的中高级武官则集结到历阳学堂军学院接受培训。
除了温博直接以制置府行军司马兼领军学院副山长参谋军情司副都佥事外,薛川、曹霸、温渊等人都不可避免被塞入军学院接受严格的文化及军事知识培训。
温渊、薛川两人还好一些,曹霸他识字有限,仅能勉强读懂极为简单的信函,突然间要他进行高强度的文化科目学习,早就积下一肚子怨气,整天抱怨是制置府这么做,是有意剥夺他们手里的兵权。
温暮桥、温博多次训斥,还是压制不住曹霸的臭脾气,也令他们多少担心曹霸会祸从口出。
“你们过来就好,你们即日就从军学院结业,年后不用再去军学院培训,作为侍从武官都随我去寿春!”温博说着话,又将家里所用不多的几名仆役、家丁喊过来,拿出一份名单,叫他们照名单前去通知人,天黑之前名单上的人要完成集结,然后出发去寿春。
这份名单上,包括曹霸、薛川、温渊在内,都是右神武军目前被视为有潜力、还继续留在军学院培训的中高级武官,从营指挥到都虞候两级,总计有八十余人。
当然,这次作为侍从武官受到征召的,还有从天平都等部选拔出来进军学院培训的中高级武官一百人。
除此之外,韩谦还刚刚签发军令,要征召各地接受培训的基层武官约五百余人,与中高级受训武官编一支侍从武官骑兵队,要他们以最快的时间到寿春报道集结。
这时候赶上年节,不要说主要在居地地就近接受培训的基层武官了,军学院也有大半的学员因为家小不在历阳,都告假离开历阳与家人团聚去了。
却是右神武军的将官家小,主要归降后主要都在历阳、东湖定居,集结最为便利。
“发生了什么回事?”
家丁牵马出门通知其他人,归附棠邑后都颐养宅中或游历山水、不问世事的温暮桥,这时候也忍不住问道。
不管特编侍卫武官骑兵队或是其他名义,韩谦将这么多正在受训的中高级及基层武官进行紧急征召,意味着他极可能要在寿春进行大规模的兵马扩编,而不是有什么事情从现有的兵马之中进行抽调。
淮西的兵马规模进一步扩张,则显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要不然韩谦何需做打草惊蛇却又虚耗钱粮的事情?
温暮桥不知道年前一片平静祥和,有什么理由叫韩谦在这时候突然决定扩军,搞得大家连年都过不好?
魏州叛军在荥阳掘堤溃水之事,韩谦也并没有要求严格保密,温博也就直言相告,只是叮属家里人及曹霸、薛川他们不要出去随意胡说。
“梁师雄掘堤溃水,应该是阻挡梁军进攻荥阳,确保河洛东门户无忧,这事自有梁帝朱裕去头疼,棠邑需要这么大反应?”温占玉疑惑的问道。
他们之前随徐明珍投附梁国,主要还是攀附强枝的心思,但对梁国及梁帝朱裕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此时直呼其名也没有什么障碍。
不过,在他们的心目中,梁帝朱裕在当世绝对是强者级的存在,并不觉得梁师雄没有蒙兀人的相助,会是朱裕的对手。
他们心里同时也极清楚,眼下河淮西翼战线,对未来中原战局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要是朱裕能抢先收复河洛,则将打通与关中的联络,但梁师雄能不能在蒙兀人的帮助,拖到王元逵、田卫业率先攻下雍州、华州,中原局势则将变
得更加恶劣。
在温占玉看来,梁师雄在荥阳掘堤溃水,是守军的一个战术动作,就像韩谦当年在乌金岭暗筑冰坝最后溃冲寿州军。
即便朱裕那边能提前察觉到这一状况,后续也极有可能对梁军进攻荥阳城会造成很大的麻烦,很可能会拖慢梁军进攻河洛的步伐,使得关中局势越发的围困,但温占玉看来,韩谦对这一状况有所预料才是啊。
就算没有蒙兀人相助,梁师雄也是梁国名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手段?
“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某些人是不是有言过其实了?”曹霸撇着嘴说道。
虽然这些年他在棠邑军手里吃过很大的苦头,但感觉上都不如被送入军学院更令他感受折磨,只要有机会,曹霸还是忍不住会冷嘲热讽一番,温博也极为无奈。
“侯爷是觉得这事还有什么异于寻常之处?”温暮桥蹙着眉头,开口问道。
“侯爷担心魏州叛军的用心,不简单是掘堤溃冲荥阳附近的地区,只是工造司、工师院有关禹河(黄河)的水文资源太有限,有些事情还不能说死,”温博说道,“不过,侯爷已经先派霍肖骑快马赶往寿春见郭端铎,要郭端铎即刻派人去联络梁帝。倘若梁国工部主管河务的郎中官没有禹河荥州河段及鸿沟西侧具体的水文地理资料,则要两家立即派人潜入敌境进行实地测绘……”
“没有这么严重吧?”听温博说及众人新年后第一天在未雨阁议事的推测,曹霸都有些被吓到了,咂着嘴说道。
“现在必需要有第一手禹河荥阳段的水文数据才能做后续的判断,”温博说道,“倘若荥阳段的河床,已经悬出南岸,大堤一旦掘开,意味着禹河将彻底变道!而倘若蒙兀人或梁师雄最初的算计是迫使禹河改善,那即便河床没有悬出南岸,但只要积淤足够严重,他们也能在决口下方征用数以万计的民夫,堆土塞河,强迫禹河改道!”
“侯爷是猜测蒙兀人要搞浮山堰!?”温渊惊问道。
“浮山堰是什么东西?”曹霸问道。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蠢货,整天在课堂上都只知道睡觉,要是在侯爷面前,你问出这样的蠢话,侯爷直接将你的都虞侯将衔给捋掉,我都没脸替你求情。”温博哭笑不得说道。
“你知道浮山堰到底是什么东西?”曹霸扯着温渊的衣襟问道。
“年前侯爷亲自到军学院授课,提及几个大型土木工程在战事中的应用例子,浮山堰一事重点讲解过来,你当时可能躲在薛川身后睡着了。”温渊小声的说道。
“温渊,你快去拿讲义给这憨货看,省得到寿春后给我丢人现眼。”温博气愤说道。
“侯爷也都说过那是旅及镇军主将必需要学的科目,我只想着要能率领一两千兵马冲锋陷阵就满足了,需要学哪些作甚?”曹霸说道,“你们都这么严肃,不会是这鬼捞子浮土堰真的很厉害?”
除了稍作收拾外,温博也要等第一批侍卫武官先进行集结,最快最快也要到天黑后才有可能出城赶往寿春,跟先行的韩谦等人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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