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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婳见她滴水不漏,也不再多问,不多会儿里边便来人请她进去了。
春日的下午尚有些闷热,皇后一身墨绿绣明黄花纹的常服慵懒倚在暖榻边,有宫女在一侧轻轻挥动扇子驱散闷热,一侧的窗户支开了,阳光透进来,将着暖阁照的格外明亮,林锦婳看着皇后好似一年四季都喜欢点着的熏香,上前见了礼。
但就这屈膝的时间过了半晌,皇后却还似未听到一般,林锦婳只能继续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她额间的碎发也被汗濡湿,身子也微微发抖,一侧的宫女才轻轻唤了声:“娘娘,林小姐到了。”
皇后这才懒懒睁开眼睛,扫了眼林锦婳,略有几分冷淡道:“起吧。”
“谢娘娘。”林锦婳应下,这才得以站起来,却差点没站稳,好在一旁云姜扶了扶:“林小姐可站稳了,今儿好歹奴婢在,否则便要摔地上了,不仅失了仪态,还伤了身子不是?”
林锦婳知她话里有话,也知道皇后是以为自己跟贤妃联手,所以给自己的惩罚。
她只淡淡朝云姜浅笑,没应她的话。
皇后见状,抬手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云姜伺候,这才看她:“徐家小姐可好些了?”
“劳烦娘娘记挂,还是老样子,不知能不能好。”林锦婳垂眸道。
“连你这样的神医在,都不知能不能治好,可见这次她受的伤不轻。”皇后扶着云姜的手,起了身又去一侧舀了些檀香倒进香炉里,香炉里的香味登时更浓了。
林锦婳闻着这檀香中,仿佛夹杂着一丝丝甜味。
她还没仔细去想,便听皇后道:“怎么了,这檀香不对劲么?”
林锦婳看着她不甚在意的目光,即便心里有疑惑,也没说出来,只道:“臣女对香料不太了解。”
皇后莞尔一笑,指了指一侧的凳子:“坐下说话吧。”
林锦婳谢礼之后才坐下。
不一会儿,就听人来报,说贤妃娘娘过来请安。
皇后讽刺浅笑:“她真是练成了顺风耳,你才来本宫这里,她就迫不及待要过来了。”皇后优雅看向她:“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林锦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玉瓶来:“每日服用。”
皇后眼睛亮了些,却没接:“能毒死人吗?”
“慢性的,三个月内都不会有动静,但三个月后症状就会慢慢显露出来。这药唯一的缺点,便是一日都不能停。”林锦婳慢慢道,眼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即便皇后一直盯着她看,也没看出任何的异常来。
云姜上前将药接过,皇后这才看了看旁的人:“去请贤妃娘娘进来吧。”
林锦婳起了身:“臣女便不打搅娘娘了。”
皇后见她如此,知道她是在表明并非跟贤妃一条船,倒是笑了起来:“好,本宫让云姜亲自送你出宫。”
林锦婳浅笑应是,又见了礼,这才走了出来。
出来时遇到等在翊坤宫宫门口的贤妃,一身靛青色绣花开锦绣的广袖宫裙,惊鸿髻左右皆簪着流苏金簪,额心点着三瓣梅花,看起来端庄又有几分前朝妃子遗风,娇媚中透着温雅。不得不说贤妃真的是十分会打扮的,她虽年近四十,却只越发显得优雅端慧。
林锦婳走出宫门,规矩行了礼:“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自然的取下头上的金簪替林锦婳簪上,温柔笑看她:“既然是来宫里,怎么这样素淡呢?宫里的女人都是要给皇上看的,要赏心悦目才行。”
“多谢娘娘教诲。”林锦婳自然的抽回被她拉着的手,头上的簪子却不好取下。
云姜见状,上前一步道:“贤妃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在里头等候了。”
贤妃莞尔:“云姜,本妃记得你也年近三十了吧,是该放出宫去婚配了,一会儿本妃便替你跟皇后娘娘求了这个恩典。”
云姜手心微紧,只垂眸道:“是云姜不想出嫁,只想守在娘娘身边。”
“那可不好。”贤妃上前,素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才温柔笑道:“这样的好容貌好肌肤,一生不嫁岂不浪费,一定要好生打扮才是,若是得了皇上青眼,也是好的。”
云姜哪里敢跟皇后争宠,她胆敢露出这样的意思,皇后会第一个杀了她。
她立即跪下来道:“奴婢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娘娘误会了。”
林锦婳淡淡看着贤妃轻巧将皇后身边的老人儿都拿捏在手里,只佩服她真真是极会拿捏人心,知道云姜最怕什么,知道自己最怕什么。
贤妃看她若有所思,浅笑道:“过几日本妃一个远亲侄女要入宫来跟公主为伴,她对这宫里宫外都不熟,林小姐,本妃也就跟你熟悉些,想请你作伴,你可愿意?”
“臣女只担心天资愚钝……”
“本妃觉得你甚是聪明,太后也喜欢你,到时候你若不来,那本妃只能请徐夫人来了,她知书达理,徐大人如今又是国子监祭酒,听闻皇上有意为公主筹办女学,指不定到时候公主还要去国子监上学呢。”贤妃笑的温柔似水,声音亦如潺潺溪水般轻柔动听,可落在林锦婳耳朵里,只是冷厉的威胁。
林锦婳看了眼不再说话的云姜,垂眸道:“臣女愿意一试。”
“那就好。”贤妃笑罢,这才款款往里屋而去。
等她走了,云姜才站起身来,似乎也没了方才的气势,退让在林锦婳身侧不再出声。
一直到出了宫门,云姜都是面有忧思的样子,林锦婳忽然想到,云姜怕不是不想嫁,而是不想嫁给别人,她定是有了心上人,却被贤妃察觉了。
墨风迎来,看她望着宫门出神,奇怪道:“小姐,怎么了?”
林锦婳缓缓摇摇头:“贤妃是吃定我了。”
“那怎么办……”
“今晚那两人,便当是告诫贤妃吧。”林锦婳目光沉沉,转头直接上了马车。
夜幕很快落下,贡院的考生也都陆陆续续出来了。春闱考试只考一日,等到选出前二十名,再经由殿试选出前三甲,这是皇帝新增的规矩。
徐程青出来时,倒显得轻松,看了看同一考场的蒋青书,笑道:“蒋兄,你发挥的如何?”
蒋青书想起之前有神秘人曾送过一份策论来给自己,而这次策论的题目竟是与那神秘人送来的一模一样,而且送来的内容也明显比自己的更精妙,考入前二十应该不是难题,只是终归……不是他自己写的。
他笑的有些勉强,只问他:“徐兄如何?”
“尚可。”徐程青答完,两人才看到从另一个考场出来的王晖远,他似乎在考场前跟人说些什么,蒋青书跟徐程青对视一眼,皆走了过去,靠近了才听到王晖远道:“你让我单独再写一遍,我一定能考前二十。”
“王公子,你交了白卷是事实,而且现在时辰已经过了,按规矩您是不能再进去的。”守着考场的侍卫道。
王晖远哪里甘心,可考试时,他才研好墨便觉得越来越困,好容易撑过了头前几场,最后一场实在撑不住才沉沉睡了去,一醒来已经是考试结束了。
“可是我……”
“王公子,你也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不是,回去吧,大不了三年后再来。”侍从说完,已经是没有耐心了,转头直接让人关了门就走了,气得王晖远使劲的拍打大门。
但拍着拍着,察觉到身后有人走来,回头一看竟是徐程青和蒋青书,只红着眼阴鸷看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捣的鬼,我一定会揭发的!”一定是林锦婳,只有她才有这样的本事,只有她才会害自己!
徐程青无语的挑挑眉,对蒋青书道:“蒋兄,今晚我请你喝酒,走。”说罢,直接拉着蒋青书离开了。
王晖远气得面色发青,憋着一口气,没有回王府,反而直接往统管春闱考试的礼部侍郎家而去。
徐程青一路带着蒋青书回了徐府,徐夫人虽然担心徐昭昭,却也没亏待儿子,早让人备好了晚膳。
徐程青入了席,才发现鲁御医跟林锦婳都不在,奇怪道:“表妹呢?”
“婳儿正在跟鲁御医研讨药方,不许我们打搅。”徐夫人欣慰笑道。
蒋青书本是拘谨在下面坐着,听到‘婳儿’二字,眼睛微微一亮。
徐程青只做惋惜叹口气:“辛苦她了,迟些我再去寻她。”说罢,又忙招呼起蒋青书来。
林锦婳此时正在徐昭昭房中,鲁御医看着四处打量的墨风,不由眼睛一瞪:“你看来看去,在找什么?”
林锦婳一瞧这老头脾气还挺大,笑道:“之前这屋子漏雨,我让墨风再看看,今儿外面乌云密布,夜里怕是有大雨。”她话音才落,外头倒配合的响起一声隆隆闷雷,而后便是闪电划过。
鲁御医听见,倒也不再多疑,只让人点了蜡烛又跟林锦婳讨论起医方来,不过当然是以他说林锦婳聆听为主。
林锦婳悄悄看了眼墨风,墨风颔首,趁着屋子里的人不备,借着角落的暗色,直接窜上了房梁。
夜已深,惊雷过后不久,风卷起乌黑残云,遮天蔽日,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纷纷拿手遮着头开始四处跑了起来。
院子里管事婆子抓着跑得正欢的丫鬟问道:“我让小静去库房领月例银子的,她怎么还没回来?”
丫鬟笑道:“她嫌天太黑不敢去,跟人换了差事,这会儿上小姐房里替小姐擦洗伤口去了。”
管事婆子听罢,只笑笑,嗔骂一句她偷懒,便不再多说,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便让没差事的都下去休息了。
鲁御医跟林锦婳讨论完方子,便一同出来了,看守的丫头这才去里头灭了蜡烛,守在了角房里。
院子一丛圆灌木后,两双眼睛紧张的看着林锦婳一行人离开,才对视一眼,悄悄跑到了廊下,去敲了房门。
“谁呀?”里边儿传来问话。
“是我,小静,我来替小姐送东西。”她道。
里边儿的人见是她,也没多想,只揉了揉眼睛拉开了门,还边道:“这么晚了还来送什么……”
她话不及说完,看小静身后还站着个高大男人,借着闪电一闪而过的光看清是前院小厮,吓了一挑:“你怎么来了!”
小静歉意的看她一眼,才咬咬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跟那男人一道进了屋子里来。
男人进屋后,直接掏出袖子里准备的绳子,狠狠勒住那丫鬟的脖子,那丫鬟挣扎几声,很快便瘫软在了地上没了生息。
小静满眼是泪,只捂着肚子看着男人道:“贵子哥,咱们杀了人,会不会招来冤魂?”
“都现在这种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名唤贵子的男人又从腰间拿出一支刻着‘淑’字的簪子塞到死去丫鬟手里,这才赶忙朝徐昭昭所在的里间而去。
闪电一闪而过,伴随着雷声。一侧的窗户陡然被风吹开,摔在墙上发生声响,吓得小静差点尖叫出声,好在贵子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行了,干都干了,还能害怕吗?”说罢,忙上前去拉好了窗户,这才扭头去看那大床,看着床边躺着的人影,微微咬牙:“小姐,奴才知道你待奴才不薄,但奴才也没法子,奴才也不想死,所以,你做了鬼以后就安心去投胎吧。”说罢,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狠狠一咬牙,便朝床上那人刺去。
小静捂着眼不敢看,却发现过了半晌还不见动静,这才问道:“贵子哥,怎么了?”
墨风单手抓住贵子握着匕首的手腕,眸光清寒,反手便将匕首直接刺入了他的心口,这才坐起身看着小静:“现在轮到你来选,是要你肚子里的孩子和你家人现在就死,还能继续活下去……”
……
夜风卷起院子里的落叶,春雨素来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多时便只剩下这潮湿的风。
徐夫人正在林锦婳房中跟她说话,忽然就见徐昭昭院里的管事婆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脸是泪的看着她:“夫人,不好了……”
徐夫人一见是她,再好的心理素质这会儿也有些承受不住了,声音微颤问她:“是不是昭昭出事了?”
“小姐的房间起了大火了……”婆子一把跪在地上:“而且被人泼了油,这火怕是救不了了,公子现在一定要往里边儿闯,您快去劝劝吧。”
徐夫人头晕的厉害,却不敢晕,勉强往前走了一步,竟是直直摔了下来,好在一侧墨雪及时接住,她才红着眼睛,嗓子哑的竟是发不出声来。
林锦婳忙道:“快送夫人过去!”她知道这般做会惹徐夫人伤心,但为了以后能平安,她只能出此下策了。
墨雪忙应声,亲自扶着徐夫人带着人匆匆往外而去,林锦婳转头拿起徐夫人的披风,这才跟着急急赶去了。
到时,徐昭昭的院子一片冲天火光,熊熊大火好似能吞噬一切。
徐程青疯了一般要往里头去,好在蒋青书和下人们都死死抱住了他。
“徐兄,现在进去,只会是搭了你一条命啊。”蒋青书劝慰道。
“我就死也要救出昭昭,你们放开我!”徐程青眼眶赤红,可下人们哪里敢放手,放他进去,保不齐还要搭上他一条命。
徐泊山站在一边,人仿佛都老了,双目通红,虚扶着下人的手泪如雨下。
下人们皆在救火,但面对这熊熊烈火,仿佛没有半点作用一般,徐夫人若不是墨雪扶着,早已哭得晕死了过去。
林锦婳心中歉疚万分,却不能告诉她们真相,因为一旦稍有不对,贤妃那样狡猾的人就不会上钩。
大火不知烧了多久,终于被扑灭时,一个院子也烧的只剩断壁残垣了。
有管事的从里面拖出两具焦尸来,男人的尸体倒是很容易辨认,因为体型更加高大些。
徐泊山微微颤着走过来,勉强出声:“这是小姐?”他指着另一具女尸道。
徐夫人看到这里,才终于没忍过去,彻底晕在了墨雪怀里,蒋青书眼尖,瞥见女焦尸手里捏着的一支玉簪,忙让人取了出来。
下人擦干净后,才递给了蒋青书,蒋青书看了看,才沉声对徐泊山道:“这上面刻着个‘淑’字。”
林锦婳在后面听罢,心落了下来。敬贵人安排在徐府的人中,有一人便为淑儿,这名字徐夫人知道,宫里的贤妃娘娘想必也知道,等明日赵阚藏匿蛊虫一事再被揭发出来,她一定会乘胜追击,打得敬贵人跟赵阚再无翻身之日的。
她见目的达到,才做悲伤的模样走到了徐程青身边,藏在手心的银针慢慢刺入了他后背的穴位,对徐泊山同样用此法,两人太过悲伤根本没发现,不多时,只直接晕了过去。
下人们只以为是悲伤过度,林锦婳这才垂眸颤声对众人道:“先送舅舅哥哥回去歇息,剩下的人看好这里,等舅舅明日醒了,再做定夺。”
众人不疑有他,皆是应下,却都陷入了悲伤的氛围里。
林锦婳余光暗暗打量着周围的人,看到站在最角落悄悄盯着这里的丫鬟,眸光清寒,剩下的,就只等贤妃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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