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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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坐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费力而默然地回忆着，力图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记忆里的最后的一幕是自己在黑暗中乱战一团的时候被一个强壮的蛮族兵掐得几乎窒息了。当时以为自己要死掉了，现在自己怎么还活着呢？

他再次努力地想站起来，脚边却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他俯身探头，看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大脸，本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两个血糊糊的黑洞，还在往外淌着血水。被砸裂的下巴骨上晃悠着几根残缺的牙齿、血红的口水和吐出的肿胀舌头。

墨羽打了个寒颤，这应该就是之前那个与自己打斗的、企图掐死自己的蛮族兵吧。想起了刚才几乎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的战斗，他仍旧心有余悸。

最后好像是自己用了什么机关？

他摸了摸腰间，果然。这一刻，他心中无穷后怕，自己差一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了，暗暗下定决心，要在近期利用百族的矿产重新做一套铠甲。

几天前晚上回家当二世祖的想法此时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回过神，墨羽张望四周，黑沉沉的树林中空无一人。

然而墨羽此时更关心的是：自己一方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隐隐地，他有个不敢去想的恐惧：自己的战士是不是已经全部被消灭了？应该不会，李乐和笑遥生都那么优秀。

远远的，传来交战声。

他小心地观察四周，挣扎地走了几步，站在树林的边缘上。在黑暗中，墨羽远远地往宿营地方向——也就是刚才激战的中心看过去。火焰冲天，在那片飞扬的火焰边上，一场残酷的肉搏战正在进行着，在一片黑暗与赤红的火光交织下的空间里，无数活动的身影在你进我退地对击。士兵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暴怒地对骂着，一边扭打厮杀。刚才黑暗树林中发生在墨羽所经历的搏斗成百倍地大规模重演了，扭打中的双方士兵掐喉咙、挖眼睛、撕嘴巴、用枪桶、用刀砍、用石头砸，用牙齿咬……一片可怕的叫骂哭号声，有人在呼喊什么，但没有人听得到；奄奄一息的伤兵躺在地上无力动弹，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哭号和吼叫：火焰已经烧到他身上了。

墨羽揉揉自己的眼睛，把战场看得再清楚一点。透过那纷扰的零星拚杀和满眼的血腥，他已经确认了，是自己的人占了上风了，百族的士兵正在节节推进，蛮族正在一步步后退，坚持战斗和抵抗的人已经不多了，只要稍微加重一点打击——墨羽看得跺脚痛惜，只要他手上再有二十个士兵，从侧翼方向突入蛮族的薄弱处，马上就能让蛮族已经岌岌可危的战线崩溃。但问题是，他手上一兵一卒也没有，而这样拖延下去，对自己是不利的。这么大的火光，附近的蛮族部队肯定已经看到了，他们一定正在赶来中。

墨羽想了一下，又藏到了大树后面，将手盘在嘴边，模仿起百族冲锋时候的低沉而有力的喊声：“杀啊！干他娘的蛮族！”

同时他马上又改变了腔调，用惟妙惟肖的蛮族语喊道：“不好啦！他们又来了！”

这阵精彩的口技表演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事实证明，学好外语很重要。

那些筋疲力尽的蛮族士兵听到声音，以为侧面出现了一支新的军队。就像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似的，蛮族士兵们所剩不多的战斗意志终于坚持不住了。由第一个人领头，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士兵们丢下了受伤的伙伴，撒开了腿就跑，钻进了黑黝黝的林子里。犹如风卷残云一般，整路蛮族部队顷刻间崩溃，队伍里的军官连续杀了几个人都不管用。他只好也跟着跑了。

筋疲力尽的人类和百族战士并没有去追击，他们惊疑地停下了手，望着树林的方向。他们不明白，哪里来的第二支军队在最关键的时候来帮忙了他们？

几个士兵快步上前走进树林里，探头探脑地想迎接友军，林子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排排树木静悄悄地矗立在黑暗中。

“你们在找什么呢？”

从树后突然出现的墨羽吓了百族人士兵们一跳，等他们认出了这一袭布满了血污的白袍时，大家纷纷激动地报告：“大人，我们赢了！”

“我们打得蛮族兔崽子们落花流水！”

一向沉默寡言的百族士兵忍耐不住胜利的喜悦，开始喋喋不休。大家拥着墨羽说啊说啊说个不停，最后他们才想起了自己进来的目的，一个个奇怪地向四周张望：“嘿嘿，奇怪了，刚才我还听到的，这里有俺们的弟兄的，怎么一个都看不见了？”

“就是，我都听到了，起码有上千人的大队伍的！”

墨羽微微一笑，将手盘在嘴边再次模仿：“杀啊！干他娘的蛮族！”心想，自己当年闲着没事做的变声器真管用。

百族人们张大了嘴巴，一个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们才终于明白过来，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几个激动的百族人小伙子上前将无力抗拒的墨羽一下子扛上肩头，抬出了树林。外面的人看着从树林里出来的这又唱又跳，欢呼雀跃的一大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几个百族人抢着向大伙把事情说了，骄傲地宣告说：“是他，是公子，他拯救了我们大伙，也拯救了神庙！他是我们的英雄！”

许多条嗓门在嚷嚷着：“公子！”

百族人们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公子，万岁！”

墨羽听得觉得怪怪的，公子万岁？

喝彩声响成一片，那股热烈的劲头，仿佛又要开始一场新的战斗似的。

大家把墨羽使劲地往天上抛得高高的，然后又一下子把他接住，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墨羽被抛得晕头转向，他知道，对那些淳朴而粗鲁的汉子来说，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表达他们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墨羽苦笑，曾经听庞仁旭说过的，以前有一位很出名的百族人好汉，他平生有过无数的英雄事迹，上山就打虎下海能擒龙，破阵杀敌如入无人之境，一根毫毛没损。可就在他回来时候接受族人的欢呼祝贺时，被大家抛得高高的，结果一下子没接住——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这么位英雄好汉就这样挂了。

墨羽不由暗暗祈祷，只希望那群热情冲动的家伙把自己抛上去以后，不要忘记接住。

欢呼过后，接着是清理战场。汗水淋淋的庞仁旭骄傲地把缴获的蛮族旗帜抛到墨羽脚下，就那么仰着脸站着，一手叉着腰，鼻孔朝天，一声不吭，那气概，彷佛对他老人家来说，这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罢了，但他面上那期待的表情和眨巴眨巴着的眼睛，分明就在说：“表扬我吧！快表扬我吧！老子最酷！”

墨羽没有让他失望，他忍住笑，用力的拍着他肩膀，着实夸了他一通。

老庞竖起了耳朵，把那那赞扬的话语听得一字不漏，一边还装出很不在意的样子说：“啥啊！这算啥啊！看咱年轻那头，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哪还值得一说！俺年轻那时候，这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不过看他那快活的样子，这事情还是很值得一提的。至于他年轻时究竟如何的呼风唤雨、英雄了得，他老人家就有点语焉不详了，所以墨羽也就不得而知。

其他的百族人士兵们也不甘落后，拖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蛮族军官尸体来到墨羽面前，展示着他们缴获的军官彩羽和缎带，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报上了自己的战绩：我杀了一个蛮族军官！”

“公子，我杀了他们一个，打伤两个，活抓一个！”

“公子，我杀了三个蛮族兵！我一个人就杀了他们三个！我一个人就杀了他们三个！大人，记得我的名字啊，我是奥万大！”

士兵们围拢在墨羽的周围，说啊说啊说个不停，一个个有点兴奋得忘乎所以。墨羽开始时还在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后来才恍然大悟：“是了！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明他们真正承认了自己是他们的长官。”打完胜仗后，理所当然地要到长官面前请功表现一番的了。

一种难以形容的狂热在那些汗水淋淋的胜利者们之间蔓延。两百多名仓促组合的百族人民众，击垮了一个五百多人的蛮族大队，夺得了旗帜，将对方杀伤无数，杀了对方的十七名军官。开战以来，这是最大的一场胜仗了！

激战后的战场，呈现着的是一副残酷、凄惨的景象。蛮族军、百族人还有人类的遗尸多达三百多，散布各处。

他们就像铺石似的，个挨个躺在地上。那些同归于尽的敌我士兵尸体，常常是一个伏在另一个的身上，互相用牙齿咬着，用指甲抓掐着，抓得是那么紧，以至收尸的百族人竟然没办法把他们分开。

那些没办法逃跑的蛮族伤员纷纷举起了手表示投降，也有的负隅顽抗的，很快被收拾战场的百族人一刀一个地收拾了。那一片燃烧的营帐中间，现在来回的只剩下百族人士兵的身影，他们在地上的尸体堆中寻找还活着的同伴，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则忙着收集那丢弃满地的兵器。

墨羽在战场上来回梭巡，心急如焚，在那些欢呼的百族人中间，他一直没能看到李乐和笑遥生等人的身影。他特别注意在刚才激战最激烈的地方寻找，那里尸体堆得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在尸体堆里他找到了几个血肉模糊的人类士兵的尸体，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心里责怪了自己多少遍了，当初不应该那么莽撞，在兵力单薄的情况下孤军深入，以至给蛮族包围了。

他不住地询问附近的百族人士兵：“有没有看到我的同伴们？”

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没有，大人。”几个百族人士兵也跟着墨羽一块寻找，他们不时在尸体堆中发现几具人类，便让墨羽来一一辨认。这时候墨羽的心就一下紧紧的绷了起来，等到后来又发现笑遥生时，又一下放了下来。

至于李乐？那家伙的身手，这里还没人能让他躺在尸体中。

“我说。少年你在找什么。是不是看不到本上将，心里发慌啊！”

听到李乐那熟悉的声音，墨羽猛地转身：在一座烧了一半的帐篷旁边，几个人类官兵正在互相扶持着。

墨羽猛地冲了过去，一下子冲到了他的身前，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太好了！你在这里！阿笑和你都没事吧！你没事吧，怎么不在大队伍里？”墨羽的声音中竟然已经带了哭腔。

笑遥生的声音疲惫又憔悴：“大人，我在这里。”

墨羽惊讶地看着李乐身边那浑身血污的人，费了好大工夫，他才总算认出来了：“你……是阿笑？天，你怎么弄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