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〇五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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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剑门上下自昆仑归来,面上皆不好看。
楚寒镜召众门人议事,开门见山,当即就说,“妖魔作祟,人心叵测,人界恐有颠覆之祸。”便是要商议对策。
景天与唐雪见二人失了魂一般在殿上听命。
同门师友已知晓此番变故,而今相见却只能暗暗叹气,千言万语无从出口。
“今有封神邪道流毒四方,乃截山川湖海之灵气,纳生民香火而成神祇之身。集万人之力,天精地华,只为一己之逍遥。贪求无度,奴役生灵,政教一体,横征暴敛,倘若天下处处神国,妖、人一应生灵皆为隶使,则正道不存。今后神域相伐,百姓相残,万世不得止休,吾等道统轻覆只在旦夕之间。此诚危如累卵之际。
“本门自祖师云天河传道,历世四百年,专务修行,不以剑法逞强称尊,惟愿天下人皆得真传,能炼气强身,内实精神,故强不能凌弱,长不能欺幼,邪不能伤正,上不能侮下,此意正道兴旺之基。诸位既入本门,得授妙法,亦当发此信心。见不平事而不鸣者,非吾门人,见不义事而不争者,非吾门人,见天下罹忧而独善其身者,非吾门人。
“今日起,即召各地云游弟子重返宗派,一一登记在册,若不愿出手抗劫,通通不准离开神剑谷,直至劫数消除再行处置。倘有不肖子弟,倒戈相向,为求长生而行邪道,当群起攻之,废其修为,囚入昆仑石牢。一经发现,立即通报,即便是余,如为魔心滋扰而背离正道,尔等亦不得留情。”
楚寒镜言语如剑,刚直不阿,向来是堂堂正正,对人对己都是如此。
大师兄起身建言,“楚前辈,此天下毕竟非我神剑门之天下,如今妖法乱世,不若以集天下人之力共抗之。大抵私封水神地祈之妖人,皆躲匿边鄙之处,愚弄一方百姓,苦心经营,筹集香火,待一朝功成则不可制。吾正道之士,当有此心——凡天下之事,皆由天下人管,若是只有我们鸣不平,而叫天下人庸碌待毙,则邪魔外道滋孽不可遏制矣!”
众同门点头称是,楚寒镜思忖片刻即有决断,“正是如此,百姓安则天下治,生民乱则灾殃起,此番劫数因人而起,合该因人而治。”
神剑门人齐心协力,商榷对策,外则联合正道修行门派、望族,各派人手组建人界巡察,监管天下灵脉,逮捕神道邪修,内则钻研诛神法门,截神道气运于微末之时。
商议罢,楚寒镜便分派人手行事。众修各领命而去,却留下景天、唐雪见二人,他们见楚寒镜沉吟不语,一同上前请命。
“弟子愿请出战。”
“弟子亦然。”
楚寒镜问道:“龙葵小妹是否身陨?”
景天急忙取出蓝玉宝珠,并将此前故事具以相告,“门主,求您救一救她!”
“且先不论是否能救,即便真的将她救活,尔等又该作何自处?”
“我,我只想救活她。”景天面色凄凉。
“这蓝玉宝珠内蕴太阳剑意,其质纯有,故能凝一缕精魄不散,这便是有了一线生机,倘若轮回未断,凭此残魂,亦可保她投胎转世,如今想要救她,恐怕……”楚寒镜微微蹙眉。
景、唐二人相顾无言,正待告辞,却听她开口,“恐怕只有一个法子。”
“是什么办法?!楚门主,求您告诉弟子,景天愿效犬马之劳,为宗门大计粉身碎骨!”
“弟子唐雪见甘愿舍却此身,只求掌门告知秘法!”
楚寒镜挥挥袍袖,“不必如此。此法说来轻松,只是你们若想习得,非有大机缘、大毅力不可。”
“还请门主明示。”
“龙葵小妹是否和你说过,她如何得了人身?”
“是当初云祖师四人以大道行、大法力施为,龙葵方能从魔剑桎梏中解脱。”
“不错,非但是龙葵,便是我楚寒镜,今日能四方行走,同样归功于四宗妙法。云天河祖师年仅不惑便已贯彻太阴、太阳、少阴、少阳四象,乃称洞虚剑主,造化万物,抟炼阴阳,此间神通可谓至道,倘若你能习得洞虚剑意,自然能将龙葵的一道精魄凝练为神魂,为其再造人身,自然得活。”
景天忙问,“敢问门主,我该从何处习得这般妙法?”
唐雪见却皱眉暗叹,慨然道:“四百年沧桑,天下修士谁人不知神剑门洞虚妙旨?便是本门许多弟子同样苦苦追索,但时至今日,能重现云祖师风采者,尚无一人。”
楚寒镜点头,“不错,当年云师指点我等参修四象剑意,能得其一者便可独步天下。我苦思百年,至今只得少阴、少阳剑意,而未能一窥至道门径。”
景天不敢自比梭罗仙子,当即惨然而笑,“如您这般宗师亦不可得,那弟子岂非今生无望?”
楚寒镜宽慰道:“不必妄自菲薄,你是天界神将转世,自有倜傥非凡之行径,能习得诗剑大经,天资可谓精奇。而今又是多事之秋,四百年大计将成,合该有神功现世护法,这一道变数,许是落在你头上。不过话虽如此,洞虚剑意毕竟宝贵,不得轻易示人,你若想一观,需做出一番功业,好叫同门信服,如此我才可推举你去青鸾峰祭拜云师坟茔。”
原来当年云天河、韩菱纱夫妇隐居青鸾峰,此山终年为剑气笼盖,若无信物则六界无人得入。神剑门内自有信物,由楚寒镜执掌,历代杰出弟子皆可持此入山参拜云、柳二宗,受其点播,若有能者,自可领会洞虚剑意。
神剑传承直至他们二人终老,临死前,云天河将毕生剑道感悟化归于天地,不曾留下分毫,如此施为,却无意间令此山通灵,竟铸成载道之器,习剑者若入此地,修行之精进可一日千里,楚寒镜尝于此山悟道半年,出关时言于同伴,“山中自有真意。”
如今她便与景天约定,若他能在此劫中大展作为,即可入青鸾峰参修洞虚剑意,否则她私心偏帮,等若失信于同门。
景天得此一诺,精神大振,当即便要外出讨贼,此时唐雪见却有异言。
“楚门主,我记得本门记载,若以剑道成就而论,当属韩菱纱祖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六界第一人,即便云祖师也要望其项背。莫非她的剑诀救不了龙葵吗?”
楚寒镜面露追忆之色,又道:“不错,世人皆以云师英雄慷慨为重,却不知其妻韩菱纱更在之上。韩师剑道以太阴为根,逆溯太一至上之道,乃有司岁掌天之大能,若能习得此剑,莫说龙葵尚有残魂未失,便是她神形俱灭,弹指间亦可再造新生。”
景天与唐雪见俱是崇敬,“这般剑法,想来是很难得见的。”
“不,恰恰相反,你若要学,自去三世幻境中便能体悟,不过,若说谁能学成,恐怕往后千年都难有了。”
景天念及未来身那一道锦瑟剑意,他原以为三世幻境不过梦幻造作,如今方知其中奥妙,乃是韩菱纱以其剑道要诀布下此阵,能招来三世身,所见所闻,皆非虚妄。否则那道剑意又是如何显现?
得知救人有望,他二人心结稍结,胸中自有意气勃发,楚寒镜见士气可用,便着二人领神剑门玉符法旨,回渝州通报当地百姓,统筹巡察之计。
景、唐领命而去,御剑腾空,忽忽小半日光景,遁至渝州城外按下剑光。城内民事大堂执事见他二人剑光冲霄,灵气迫人,急忙出城相迎,说来也怪,景天往昔身为渝州百姓,尚无此优待,一朝入他神宗,身份大为不同。
渝州城里,景天倒也与许多人混个脸熟,同乡见面自有分说,楚寒镜顾及他二人与渝州百姓鱼水之情,故而遣他们来此召集正道。那唐雪见更是青年才俊,前些日子大闹唐家堡之故事尚为市井街坊津津乐道,她这一来同样被奉为上宾。
景天稍稍说明来意,又取出玉符法旨验明身份,执事得知是神剑门号令,立即着办讲茶堂大开集会,渝州成年男子皆来与会,渝州城内三大望族,十四宗派团团齐聚,每家每户青壮男丁排排围坐,景天二人坐在上首,颇有些不自在,当下稀里糊涂把楚寒镜的吩咐一一道来,等众人问及行事措施,这便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
凡事先立名而后立行,立名者得其千秋功业,汗青留名,立行者却需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能立名者,无非文儒,能成事者,其维生民。景天二人先前还自诩不凡,如今一落到实事关头,这便双双露怯,众人方知这神剑传人光鲜亮丽,原来腹内草莽。
当下众人窃窃私语,云、韩、柳、慕容四宗于天下有传道之恩,故而不论何方人士,皆要卖其传承后人一个薄面,况且神剑门乃正道魁首,素有威名,受万民景仰,凡有号召,天下人类、妖类,凡习剑道者无不响应,故而此番定要商议对策,不论是应付神剑门,抑或应对景天二人所言未来劫数,预则立,不预则废,此理诚然。
自官府流散,渝州百姓自治业已达百年之久,城中大小事务一应由讲茶大堂主持,诸民协商表决。如此可保公道,却难免事务冗杂,寻常时日有邻里纠纷,尚且要争辩数日,如今要出人出力,巡察四海五湖,一听便是苦差,谁家出钱,谁家出人,这已足费口舌。
景天二人在大堂上闲坐捧茶,心中焦躁却插不上话来,只有相视讷讷。
茶堂执事都看在眼里,便请他二人先行离会,可在迎宾楼休憩,若想去城里游逛,亦有专人相陪,茶堂议事有任何消息,实时都有联络。
景天稍加思忖,终究是婉言谢绝,他如今无心游逛,只想尽快交差,他虽不谙庶务,但永安当多年的磨练,也叫他有一颗玲珑巧心,识人任事也是惯熟的,在茶堂多看多学,自会明了其中门道。唐雪见与他一般心思,故而一言不发,倒是惟命是从的样子。
如此这般,从天明至日落,午间暂歇了一个时辰,余下时候争辩一刻不停,终究进展了了。
景天眉头紧锁,他已大约瞧出门道,若说渝州百姓,自古有侠气,慷慨豪杰之辈不知凡几,听闻天下有难,立即便要献策献力。只是这人界巡察之职,却非游兵散勇可趁,须得纪律分明,令行禁止,否则泥沙俱下,奸贼混杂,怕是反成灾殃。众人忧心便在此处,如何能得出个合用的章程,如何遴选人手,如何排查内鬼,都需专人责办。神剑传人毕竟势单力孤,若想成事,少不得要拉拢地方豪强。
此时便显出他二人生在本地的妙处,渝州城里有甚了不得的名门大户,有头有脸的人物,地方豪强三教九流,他们都是有数的,况且唐雪见自家便是渝州望族,她又是前代家主之孙,在世家圈子里也说得上话,故而要统筹人手也有的放矢。
等大堂的会一散,他们就被邀去吃茶,渝州城里头一号的酒家已大摆筵席,景天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繁多如流水的美馔,还有许多小厮仆役殷勤的伺候。他私心里,仍旧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伙计,不过大业当头,一夜间就成了负责百姓安危的大人物,这般的体会,与先前学道归来,故人相见难相认,又是另一种心思了。
唐雪见瞧出他神思不属,便暗暗传音相询。
景天答道:“我不习惯被人伺候。”
唐雪见嘲道,“你先前不也是永安当的伙计,伺候人的骨头吗?怎么这会儿翻了身,却不愿享受?”
“享受?我哪有什么享受,正因为当过伙计,知道要赔笑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我才替他们难过。”
“大善人,你倒是好心。”唐雪见脸色一暖,她是何等巾帼人物,自然也瞧不惯这些大家子弟指使人的做派,平日里她与唐家堡的下人相处,都以平辈论交,丝毫不作大小姐的脾性,“这年头皇帝是没有了,可奴才却还不少,他们天资有限修练不成,既不能食气不死,又无耕作的田地,若不想浪迹草野江河,便只能委身人下。他们多少是懂些剑术的,主家也不敢过分欺压,莫看他们陪笑,日子过得其实不差。倒是你,一个当铺伙计,不也如此?”
“你莫小瞧人,我留在永安当那可是有原因的!”景天从前不曾与唐雪见谈及过往,但他已尝到世情滋味,便愈发想同唐家姑娘倾诉,他自己尚未承认,一开口却又止不住吐露心迹,“永安当以前的掌柜是我爹,只是他走得早,所以唐家堡就派赵文昌来接任,我是想继承爹的遗志,等以后赚了钱就把永安当盘下来,自己当掌柜,所以才留在那里。”
“你爹可是景逸?”
“咦,你如何知道?”
“我在唐家堡时听说过这人,爷爷与他似乎是旧相识,称赞景叔叔是渝州城里斗剑一绝的人物,性格又极好,处世和善,言谈得当令人如沐春风,可恨天公嫉才,叫他早早离世。”
从旁人口中追及往事,叫景天暗自凄凉,他面上不显,仍旧与人敬酒吃菜。
唐雪见却知他心事,转念又想起一桩故事,这却与景天祖上有关,更与神剑门的韩菱纱祖师有关。
“说起来,我在神剑谷翻阅前辈遗留的卷宗,倒是发现个有趣的故事。前朝有个尚书与你同姓,他的府邸在陈州,又有个儿子名叫景阳,自诩陈州第一才子,但字画都奇烂无比,某日他把自己的画作贴在马车后以供百姓游览,不料正巧被云、柳两位祖师瞧见,韩祖师就笑这幅画滑稽可笑,又笑画上的题诗不堪入目,他便与二位祖师争吵。”
景天闻言后略一停顿,神情忽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唐雪见兴致勃勃地继续讲说,“这番争吵也算是结怨,不过二位祖师都是旷达之人,不以为意。日后尚书被人诬陷丢官,一病不起,那景阳就靠卖画赚钱给父亲治病。韩祖师不计前嫌借他银钱,这景阳倒也有趣,他虽还不上银钱,却说自己后代必有人成为蜀中巨富,届时这笔债就有后人来还。若说这故事最有趣儿的,就是那景阳与韩祖师斗嘴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位前辈留下的记载,写得真真好笑。还有,那景阳当时还是个少年,认定韩祖师不可能无缘无故帮他,一定是因为对他心存爱慕,还一厢情愿地留下定情信物呢。”
景天越来越绷不住,简直是如坐针毡,陪他吃酒的几位乡绅不由关切相询,被他支吾含糊过去。
唐雪见瞧出不对劲来,她暗暗传音,“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我说的这个景阳还是你祖先不成?”
景天抬袖掩面,侧头对她尴尬一笑,“我也是才想起来,我爹确实和我说过,如果以后挣了钱记得要去陈州宝气钱庄还一笔旧债。”
唐雪见不由瞪大眼睛,惊呼“竟有如此缘分?”
坐在旁侧正在说话的茶堂执事方才正聊到自家往事,一听此言不由连连点头,“说来你们也不相信吧?正是有这样的缘分。如果不是那天鄙人闲来无事,也不会去到江边饮酒,就碰不上那江中游戏的鼋真君,没有他老人家的指点,恐怕时至今日,还在四重天境界苦挨呢!”
他这番话说的是从一只水族大妖处受到点拨的故事,妖类大多寿命绵长,自云天河传法后便纷纷踏入道途,有许多修行高深的妖灵铭感传道之恩故而亲善人类,大凡相求都不吝指点。
唐雪见此时却是惊叹世界真小,没想到故事里的人物一直就在身边,她暗暗嘲笑景天,“我看你常年身无分文,你景家欠的债,你这一辈恐怕还不上了,还不赶紧想办法传宗接代?”
景天神色古怪,“瞧不起人不是?哼,等着,我景天迟早有一天就要成为蜀中巨富!”
他二人便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暗暗交谈许久,待这宴席散去,渝州的豪绅又邀他们去踏江听风。景天笑称自己生兹在兹,江景是看惯了的,又推脱天色已晚,这便要先择地歇息。见状,唐家当代家主请唐雪见回家省亲,又请景天这位神剑门高徒一并在唐家堡小住,唐雪见分毫不让颜面,只是漠声回绝,与同伴去城外一处客栈下榻。
说来也巧,当初他们在神剑镇入住的客栈叫逍遥客栈,这渝州城外也有一家逍遥客栈,两间客栈非但名字一样,东家也是同一个,不过店里人手不同而已。
迎接两位神剑门高徒的客栈掌柜名叫李澜,此人倒也有些来头,祖上曾出过一个名动巴蜀的侠盗李寒空,只是最后死于斗剑,其中颇有些曲折动人的故事。李澜虽有家传,只是天资有限,道行剑术皆是平平,他生性旷达,倒也不以为意,其父靠卖抄手为生,到他这一代未留下什么积蓄,他在逍遥客栈里先做过几年伙计,后来东家见他能干,便拔擢他当了掌柜,如今已娶妻生子,生活尚算如意。
这日李澜在客栈内迎客,见景、唐二人当即惊奇,原是他在讲茶大堂里与会,认得这两位神剑弟子,不料竟能再次相遇。此人处世八面玲珑,人生境况与景天又颇为相似,故而相谈融洽,不觉竟将彼此引为知己。
此时店中客稀,他们三人左右无事便在客栈大堂吃茶闲谈,一盏茶还未饮完,门外走进来几个仆婢打扮的少年男女,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便是从城内一路辛苦跑来,二话不说先跪倒在景天、唐雪见面前,叫他们大吃一惊,连忙询问来意。
“你们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要我们答应什么呀?”景天不由得头疼,他又连连催促他们站起身来。眼前这几个男女,却是先前在酒家吃席时豪绅们身畔伺候的人手,他们尚且年青,仰慕神剑门妙法,私下联络商议后断然出走,一心要从景天二人身上求来神功,好叫自己脱离苦海,不再为人役使。
“我们想拜你为师!”
景天没有断然否决,他自是同情这些仆婢的待遇,将心比心,他又何尝不懂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是何等滋味?自他入了神剑门,方知世界广大,天下无处不可去得,人皆可平等论交,无甚么利益纠缠,上下从属,这样人生方才可称逍遥。
这世道纷繁似泥潭,往往便让人不得自由,有人生来大富大贵,饮**美,出入皆有万众相随,有人生来卑贱鄙陋,食不能果腹,衣不能蔽体,朝朝暮暮之辛苦,只为一餐一饭。这些仆婢自小见惯了大户世家的气派,奴才做得久了自然生出一副软骨头,能有此求道逍遥之心已诚然可贵。
“我与唐姑娘入门尚浅,自家本领尚未学到三分精髓,如何就敢耽误你们?”
“景前辈,唐姐姐,你们若不帮,我们就真的走投无路啦!”那几个年幼些的仆婢呜咽起来,泪珠滚滚,年长些的又苦苦哀求,“小人不敢奢求能得授真经,只求大人能传我们一招半式防身护法,以免我们流落野外,死在野兽爪下。”他这一番言语,叫那几个小孩哭得更大声起来。
景天心软,当即就要答应,但唐雪见却冷哼一声,“好个耍奸的奴才!你们便是这样来骗我神剑道统的么!真个当我不知,尔等心中是什么盘算,借口说自己无依无靠,其实早有积蓄,说什么流落野外,你们这样精明之辈,又如何会到野外垦荒种地!三言两语便要求得真传,凭你们的天资气量,就是把真传放在面前参修百年,也断无一分得道之望!神剑门何曾阻拦天下人?既然要学,又何不径直去神剑谷?无非是你们这些奴才私心打算,瞧我们二人好欺,这才来虚言诓骗,真是好胆!”
她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眉峰剑气迫人,顿时叫这几个串通私逃的仆婢战战兢兢,本就在地上跪着,这下立即大磕其头了。
景天正待开口求情,被唐雪见抬手止住,她铁面无私,哂笑两声,挥袖间将他们打出门外,那些仆婢在门外哀哀哭了一会儿,便互相搀扶离去,步履蹒跚的模样好不可怜。
“你这又是何必!”景天微微着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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