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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烛一意孤行地推进着他的调查。
<div class="contentadv"> 裴液看着他从浩渺如海的信息中变得越来越直来直去,他不再一排排地搜阅书架,也不再一寸寸地在这片土地漫步,他开始寻找抽阅一些古册,开始精准地去往一些测算出的点,偶尔出谷一趟,总是带回来一些书籍和法器。
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终于在最后一次繁复的测算之后,男子望着完美回扣的结果,缓缓从山口崖顶上站了起来,安静地望着这片环戒般的山谷。
“原来,是一座阵啊。”他喃喃道。
当把全心的精力投入到这天赋卓然的领域之后,瞿烛展现出了令人窒息的才华,几乎没有难题能挡在他面前,前一夜记下的难题,第二天一定会在两页纸之内解决。
裴液看不懂这些日子里男子的工作,只是随着一步步的推进,出现的不再是明亮的信心,而是越来越多的沉默。
寂静无人的夤夜,他常常盯着满案散乱的纸张一言不发,一呆就是半个时辰。
裴液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隐隐的沉重,而在某些步骤得到验证的时候,其中甚或有一闪而逝的不可置信和恐惧。
但他还是继续推进下去了,在一个秋季疏朗的夜里,男子终于建构完成了他预想中的阵式。
根据目的来设计一样玄阵,就如为了打败一个敌人而创制一门剑法,这是绝然的天才行径,非同时有飞扬横溢的才华和老成深刻的洞察不能为之,然而在这里,这天才的成果只是一扇窥视神迹的窗、一声唤醒沉睡的轻铃。
疏冷无垠的星空下,无风的湖水像一面黑色的玉镜,瞿烛立在湖边,身后是高旷冷寂的树林。
他将阵纹勾勒在湖面上,裴液看着这梦幻般的一幕,男子缓缓躬身,手指轻点在一粒冷浸的微星之上,所有倒映的星光就此牵动,被蜿蜒的细线颗颗串联。
星光之阵,在整个阵道高山上,它也是最难攀登的那几座险峰之一。
在这个二十多年前寂静的深夜,只有两人有幸得见这份美丽。
在它完成勾连的那一刻,四周依然寂静着,裴液下意识回视遥远处一动不动的顶峰高崖,还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当他回过头来,才见到了这在孟离的生命中,永远无缘得见的一幕。
传承千年,守护着仙人遗藏的【埋星冢】.完整完好的样子。
“湖”占据了谷中四分之一的土地,一顷是一百亩,它有九顷之大,七八条小舟系在岸边,从小到大,每年夏日他们泛舟游玩,湖面上倒映着半个湖山之谷。
如今,一个古朴威严的头颅从湖面无声升了起来,舟在它的阴影下宛如葵花子,星月一齐被它挡住,高旷的林只像一从枯草。
通体青铜所铸,那模样不是龙也不是蛟,它没有眼睛耳朵,因为整座大阵都是它的耳目这座头颅上一切铸造出的形状,都是为了战斗或装饰。它低头俯瞰下来时,就像巨蟒俯瞰一只幼鼠。
在更遥远的地方,一些巨大的弧形从山崖中浮了出来,山口顶上拱起了一段十丈多高的脊背,漆黑的庞影像是铸给巨人的拱门,而在更遥远的背后,这样的形状从山崖中浮凸出来,足有十多处。
湖山确实像一枚环戒,如今一条细虫缠住了它。
它露出的部分不足十一,在片刻之后,仿佛确认了冢殿的完全安全,它重新缓缓淹没回了山湖之中。
一切像是没有发生,只有年轻的阵师僵硬地抬着头,在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中,仿佛见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让他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敌人。
——
湖山剑门在瞿烛的眼中变了样子,那些纯净的夜全部变得幽冷危重,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子里,瞿烛日落后从不喜燃烛,但在后来这些天,很多时候不亮着烛火男子几乎无法入睡。
他总是梦到环山变成了围栏,他们被豢养其中,每隔一段时间,巨大的虫子就把狰狞冰冷的口器探进来,把其中一人嚼碎吞下。
在他终于把几行愤怒的字写给瞿周辅之后,师父把他叫进了大殿之中。
瞿周辅又一次安静地坐在那里,但这次他没有低着头,而是用一种伤哀的沉静看着师兄。瞿周辅看过去,那张字条就在老人手中。
“瞿周辅,师父性命早衰、玄门堵淤,只因每隔十五天,星虫便要食气一次!明天便是白露,你若不信,就对他出掌一试,看他这个八生,接不接得住你这个七生!”
原来你早就知道。
瞿烛安静地看着这位师弟,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不必试探。”老人轻声道,“你发现的,都是真的。”
“你叫它锁链,我叫它使命。”老人看着他,在烛火摇曳中,把一切轻声讲述给了这位本不应知晓的弟子,“.就是这样,我们世代守卫着这件仙物,为它消耗些前途和寿命,并不算什么。”
“到此为止吧,无晦。”老人低眉疲惫道,“你要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了。”
“.”在只有火声的安静中,男子声音微哑,语气简直有些荒谬,“.所以就为了这样一个不知来由的东西,为了一个不知姓名的‘救世主’能来随时取用,我们就把自己千百年来的性命修为喂给虫子?”
“他是什么几把东西?!——我们湖山剑门!我瞿无晦!”男子声音嘶哑,瞪着面前的两人,几乎把连日来的恐惧愤怒在这一句话中尽数倾泻,“凭什么他妈做别人的看门狗?!”
在老人愕然惊怒的抬头中,瞿烛哑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这就是湖山剑门的东西.我们湖山剑门,为什么不自己用?!”
——
瞿烛为这句话付出了三十天的禁闭。
当从幽暗的山洞出来之后,他只是变得更加沉默,那些恐惧似乎已经沉淀下去,男子从来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他继续用各种手段测算着它的动向,在无数次验证之后,那些轨迹终于被落实为了一个画在纸上的年轮。
这也是裴液屈指可数能看懂的结果之一。
圆盘最外被划分为二十四个节气,内圈被划分为十二星次,再内则是天地四方,这条青铜巨物以如此从容玄妙的规律在山崖中轮转着,每年游走一周,如此记录了千年来不知多少个日夜。
他相信这是一座绝无仅有的古阵,一定出于千年前在阵道上留下名字的宗圣。
他总结着这阵的规律,寻找它的能量来去,“山饮湖泄,人气引星”;梳理它的流转,“冬不枯,夏不盈,湖为心,林为脉。”;他写下它最容易被发现的尾部,因为它总是翘着,“崖中游身,两日见尾;冬至在丁,夏至在癸。”
等等。
裴液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在无数个独自的深夜,他都神经质般地轻声喃喃:“只要是阵.就可以被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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