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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同你讲,大抵是最为明了,不论是燕府主还是那素未谋面的少年赫罕,想要的实则从来都不只是这么一座百事皆废的大元,而是总惦记着将一座甚是强盛,铁骑冠绝人间,而钱粮富足,足能借其远离开中州而又可虎视人间的大元。”
黄覆巢却并不觉得这位逃庵居士言语其中,蕴含有什么云山雾罩,而是觉得此人开口时已可称为开诚布公,全然未曾做那等无用的兜圈,于是面色不改从容笑笑答来。
“试问人间事来来去去,实则只是在那道圈里头的弯弯绕绕,且不论是出于何等执念目的,不过怎么都难以脱身开来,而但凡行到高处者,心心念念所思所想,无非是这座久经战事狼烟,战事兴兴停停,迟迟不曾分久而合的天下而已,匹夫尚且如此,何况本已是坐到高位,欲再进一步,就只得觊觎所谓的天下一统,你我尚常有雄心壮志,何况是他们。”
大元捏到手中,仅仅是开端而已,或许少赫罕所想,乃是收回先父基业,重整旗鼓,使大元二字被人提及时节,多添些重看,而燕祁晔所想,是令大元再换新主,不过仔细想来,也不过是万事伊始,而到手的究竟是一座被狼烟铁蹄毁去多半青壮,数十年难以缓和颓势的大元数州,还是一座不曾为战事打到崩塌一蹶不振,从而无力逐鹿的大元,想来谁人都不会去选前者。
正是因此在战事初起时险些掏空半壁大元家底的燕祁晔,无论是出于本心或是替往后考量,只得是任逃庵居士同一众人手,在极短的时日内,替如今胥孟府统辖的数州之地,琢磨出个安养民生的法子,即使依旧需养活渌州壁垒外少说数万位兵卒,但也将如今迫在眉睫急需安抚的民意民生,给好生向上拔一拔,纵是种种事并不见得初一推行立竿见影,总要给无数苦不堪言之人些许慰藉,浊浊夜色其中前路忽然之间有如豆灯火,总是能走得心甘情愿些。
逃庵居士也从不晓得,自身于战时出谋划策,到底可否解去胥孟府如今颓势,然而总是要先行将眼前事安置得妥当些,即便是毁去东墙填补西墙,稍稍暂缓近渴已是最好不过。不过无需去琢磨。大元战事已到如此地步,两方不论是钱粮给养或是百姓心意,大抵都是耗到近乎油尽灯枯的地步,有通天的本事能耐,照旧难以于如此短暂的空隙中使局势好转,胥孟府难,而正帐王庭,自也谈不上有多轻松如意。
灯火遭渗入帐内的寒风搅动,飘忽无定,到头来竟是直袭向黄覆巢面皮,而其面不改色。
“还是别去妄自揣度燕府主的心思最好,毕竟你我都对一件事心知肚明,大元这片历来铁骑成群的北境地界,从前代赫罕起,兵荒马乱就未断绝过,眼下更是连上胥孟府正帐王庭之争,落到今日这般两败俱伤境地,实皆似风中残烛,一场定盘的战事,已可预见。”
一时很有些诧异的逃庵居士,从来都疏于军中事,而眼下似乎转瞬之间就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骤然明悟,无非有一字之浅,便是个胜字。
温瑜屯兵渌州壁垒,所为并不单单是欲要凭王庭日益厚实的家底拖垮内忧外患的胥孟府,而这位病书生强行凭山间人的手段压制住病疾,而始终未曾撤军东归,同样也不只是因肩头担子过重,两位在此时大元最是璀璨夺目的将帅,以渌州壁垒为界,将军阵展开,不敢懈怠分毫,近乎是将满身心血念头,尽数搁在这么最后一步棋上,败则跌落万丈渊崖,胜则成王成君,手握整座大元虎视中州,甚至遥指天下。
而不知为何,历来皆是攻无不克的黄覆巢此时无论神情气度,都令逃庵居士觉察出些不妙,以往锋锐,似是尽数掩藏下来,于是就也顺带替这场无论如何算来,都逃不过的定盘决战,登时添上几分担忧。
远在渌州州牧府处,王寻尺又是几夜全然未有歇息,即使是甚为修行人行气这等事,近来都是无暇顾及,而每日劳碌奔忙之事,甚至连得知消息的一众州牧府中人,都是有些狐疑,不论如何算计,都不晓得近来渌州究竟有甚不得了的大事。
而此时眼窝深陷,两腮清瘦的王寻尺,面对着一位托起茶盏,仔细打量的军中人,披甲挂盔,满身银鳞。
贺知洲这些时日以来,仍时常同王寻尺互通书信,碍于其身在军中职位节节攀升,因此有许多事不便明说,往往只是匆匆闲扯三言两语,前阵子却是托人递来一封书信,当中言说近来渌州有变,想来是有正帐王庭军中人要去往渌州一趟,虽说是已提前知晓,但王寻尺却不曾想过,来得会如此快,更未曾想过,来的人会是岑士骧去往正帐王庭操持政事过后,军中无论声势还是位置皆属最高的温瑜。
今夜本该寒凉,留人好眠,照说是外头朔风正萧瑟的时景,身在屋中取暖安睡,本就是最为巴适舒爽的这么一桩事,然而现如今纵是州牧府外,也依旧是有人声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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