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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正陪着盛大贵研究岛上的土山,有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哟,贵客临门、贵客临门,我说大早上的怎么有喜鹊在门口叫,原来是王队长和王老师你们要来啊。”
王忆听到这话暗暗笑。
外岛人要欢迎客人,都说‘早上XX有喜鹊叫’,这话他已经听过十几遍了。
到来的人是项宏瑞,相公岛生产队的队长——或者说马上就是前任队长了。
王向红跟他是熟识,到了人家门口且人家笑脸相迎,他自然没有不搭理的道理。
于是老队长就招招手跟他打了个招呼:“项队长,有几天没见……”
“嗨呀,还叫我项队长干啥?我哪有脸当这个队长了?”项宏瑞上来伸出双手握住王向红的手,满脸苦笑。
他把姿态放的很低,低到让王向红皱眉头:
项宏瑞可不是个低调人,他这会怎么表现的这么卑微?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
项宏瑞简单的寒暄之后就对王向红露出恳求之色:“王队长,借一步?私下里说两句话?”
他又对王忆说:“王老师,一起过来说两句话?”
王向红给王东阳等人打了个手势,三人走向海滨。
项宏瑞顺着山脚的沿海滩涂往前走,空荡辽阔的海上风卷残叶,天空中白云清绝,偶尔一扭头能看到后方码头上人影幢幢。
那是相公岛的青年和汉子们在热烈的聊天。
他们这里氛围孤独寂寥,除了山、除了天、除了海,身边除了三人唯有土山一座。
对于王忆来说,他看惯了繁华与喧嚣,这种清秋下的孤单还挺好的。
漫步在乱石滩上很适合去思考。
项宏瑞走了几步后叹了口气,说道:“唉,王老师、王队长,真是不好意思,这话我真没脸说出口!”
“那要不然别说了?”王向红跟他开玩笑。
王忆感叹。
多少实话都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
项宏瑞把这话当玩笑话了,说道:“唉,我之前吧,唉,真是的,我真不该乱来。也不是乱来,就是我一时之间财迷心窍了、嗯,人啊,唉,真的是、你说我这个人吧……”
长吁短叹。
支支吾吾。
王忆露出地铁老人的表情:这家伙在搞什么?
王向红直接说道:“行了,你有啥就说啥,别这么口不择言,你直接说,到底怎么回事?”
项宏瑞掏出烟来给自己夹了一支,又给王向红递了一支:“唉,是这样的,我之前大包干的时候犯了点错误。”
“大包干分集体的资产,具体来说是分船的时候,我、我利用职权之便给自己承包了船,沾了点公家的便宜……”
王向红一听这话面露不虞。
他最讨厌仗势欺人,很讨厌公器私用和沾公家便宜。
于是他就问道:“你既然知道这是犯错误,那为什么还去这么干?”
项宏瑞正要解释。
王忆帮他做了解答:“应该是项队长当时没料到这事会成为麻烦?或者说没想到这事会东窗事发让上头的领导给发现问题?”
项宏瑞苦笑道:“对,王老师的话不好听,但确实是事实。”
“我当时抱着侥幸心理,而且我也是给出了一些条件,嗯,给出了一些承包条件,生产队其他社员不符合承包标准,就我符合这个标准,所以我、是吧,你们明白我意思吧?”
王忆疑惑的摇摇头:“不明白,你给出的是什么条件会导致全队社员都不符合承包标准只有你家才符合标准?”
项宏瑞无语。
他无奈的看着王忆,不知道这货是真单纯还是故意拿话挤兑自己。
这些条件还用说吗?
自家有什么条件、别人家没有这个条件,然后就用这条件当标准便是。
王向红说道:“行了,你大错已经铸下,向组织好好认错、认认真真的做个检讨,念在你自首有功,我相信组织会宽大处理你的。”
项宏瑞听到这话当场苦笑一大声:“王队长,没法自首了,这事被人捅出去了,唉,捅给了领导们了!”
这点王忆早就知道了。
项宏瑞既然能干得出大包干时候薅队集体羊毛的事,那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内疚感。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他现在不是后悔自己当时以权谋私承包了三条好船,后悔的是当时没把这事处理的干净一些,以至于如今被人捅出来、给他制造了麻烦。
王向红也意识到这点。
他脸色更不好看了,问道:“那你把我们两个叫过来干什么?让我们去跟领导求情?”
项宏瑞陪着笑脸点点头:“对,王队长,咱外岛人家都知道您和王老师跟咱们县里叶领导干系匪浅,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往上去递个话,我知道错了,我知错能改,希望领导们给我个戴罪立功……”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话,王向红忍无可忍怒道:“你放屁!”
老队长脸色涨红,双目中怒火熊熊。
他怒视项宏瑞问道:“你是知错能改?你是想戴罪立功?我看你是想要找人来走后门!”
“你他娘瞎了眼,这种事找到我王向红的头上?你觉得我王向红能帮你搞这些熊事情讨好领导、糊弄组织、坑害人民?!”
项宏瑞也知道王向红的关系不好走。
可他现在没别的路可以走了,只能死抓王向红这根救命稻草:“王队长、王老哥!帮帮忙吧,你看在我……”
“看在个屁,帮忙个屁!”王向红指着海里说道,“你要真想让我帮忙,那你从这里跳下去淹死。”
“我保证去跟公社、跟县里的领导给你讨个清白,告诉他们你当时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现在愿意用生命来洗刷过去的错误——你愿意跳吗?”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项宏瑞。
项宏瑞压根不敢看他。
我只是犯了贪污的错误,这罪不至死吧?
我只是想让你帮忙求个情,你不愿意求情就直说,这怎么还要逼死我呢?
王忆和稀泥:“队长、别,别这样极端。”
“我看出来了,项队长就是当时财迷心窍、鬼迷心窍犯了点小错,不至于因此要他的命。”
“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吧?犯错不要紧,只要勇于承认、勇于改正就行了!”
“对对对。”项宏瑞激动的看向王忆。
王老师真是个好人。
然后王老师问他:“项队长,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改正错误?”
项宏瑞态度坚定的说:“我这几天好好的做了个自我反思和自我检讨。我以前犯下大错,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想能够改正错误,我一定要痛改前非!”
王忆一拍手说道:“这不就得了嘛!”
“这样,项队长,我觉得你是不是可以这样?就是你要通过实际行动来表现你痛改前非的态度,那怎么来行动呢?”
“你把家里的船交出来、把家里的财产也交出来!你就留下一栋屋子来遮风避雨,其他的全交给你们生产队,分给各家各户!特别是那些漏斗户,更要多分一些!”
“我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你到时候跟上级单位、跟组织解释一下,当时你是犯下错误,可这情有可原嘛,你当时想的是能者多劳,嗯,你觉得你比较能干,更多的财产承包给你,你能用来创造更多的利益。”
“但这些利益你不要,你的目的是给整个队集体来创造利益,你赚到的钱、添置的家当最终都要还给队集体。”
“这叫什么?这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认为自己有率先富裕的能力,也有先富带动后富的觉悟!”
项宏瑞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他以为王忆这杂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但是看王忆的样子好像又不是开玩笑。
难道对方是认真的?
他仔细端详王忆的脸,看到的是一张正气凛然的脸!
这把项宏瑞给整不会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自己这是求的两个什么人?一个要自己以死谢罪,一个要自己散尽家财来谢罪。
这这这——
一个图财一个害命啊!
偏偏两人都是一脸认真的给他出主意,这弄的他没话说。
最终他只能苦笑着摆摆手说:“你们还是先忙吧,这事我仔细再好好想想,争取能获取组织的宽大处理。”
他灰溜溜的离开。
孤寂的山海、孤寂的秋风,还有一个孤寂的背影。
王向红斜睨王忆一眼。
王忆冲他点点头。
合作愉快。
他们两人都很看不上项宏瑞这个人,利用职权以公谋私,这也叫人?
这他么叫败类!
项宏瑞走了,项满银又来了。
这会王忆几人已经在岛上转过一圈来了,盛大贵的腰和腿又开始酸麻起来,几人正陪着老爷子坐在一块石头上晒着太阳说话。
项满银隔着大老远冲他们招手:“稀客稀客,老班长、王老师,你们怎么来了呀?哈哈,提前知会一声,我好给你们准备上茶叶水嘛!”
王忆跟他握手,王向红问他说:“满银,以后你们队里是不是你要当家了?”
项满银坦然说道:“争取吧,我希望我能当家,老班长你都看见了,我们队里日子过的太苦了。”
“老人不能养老,小孩缺少营养,青年没有媳妇,中年赚不到钱。这样下去不行啊,国家领导都说过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王向红踩着石头递给他一根烟,项满银主动上来用火机给他们打火。
王忆一看这火机是通红的塑料,顿时认出这是自己从22年带回来的商品,竟然卖到这岛上了!
项满银注意到他的目光,拉着衣襟挡住海风给王向红点燃香烟后他晃了晃火机笑道:“我对象给我买的,她叫李香梅,是我们小学的教师。”
王忆有点印象。
李香梅也是民办教师,在县一中参加培训的时候他们见过。
项满银给自己点了烟,问道:“老班长,我听我们队里的伙计说,你这边有买卖能跟我们队里合计上?”
王向红说道:“我们队里想办个砖窑厂……”
听到这话,项满银手腕一抖。
当初王忆向叶长安和魏崇山等领导提起他们社队企业要建砖窑厂的时候项满银等人在场,只是隔得远,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听清双方的讨论。
所以此时突然听到外岛要办砖窑厂,项满银直接震惊了:“你们要在咱外岛办砖窑厂?咱这里还能办的起砖窑厂??”
王向红说道:“不好说,这事现在还是计划,还没有开始。按理说我不该现在就跟你聊这个事,毕竟八字还没一撇,谁也不知道最终是啥结果。”
“不过你们队里的领导班子不稳定,我不知道你们队里以后谁能做主,我个人觉得你应该比较适合,作为咱们同一支连队的老战友关系,我希望你能当这个队长。”
王忆听到这里明白了。
项满银跟王向红当年服役的时候都是一个连队,难怪他叫王向红为‘老班长’,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项满银很尊敬王向红,说:“老班长,我在你面前实话实说,绝对不藏着掖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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