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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征南和徐横离开,下午两点钟,第三门考试开始了。
这门课是《思想品德》。
王忆觉得还不如考《常识》呢。
当然思想品德比常识更重要,甚至对于老百姓来说比语文数学都重要,问题是这东西考试能考出什么来?
这会孙征南两人到不了翁洲,他有些挂念两人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那些敌特、如果找到会不会吃亏。
他又犯了老毛病。
瞻前顾后。
他现在最担心两人发现了敌特可是敌特有重火力,两人栽在敌人手里,那样怎么办?
不过根据他拿到的资料来看,对方没有重火力但有手枪。
手枪也很危险!
这样是不是自己的决定又草率了?
他陷入自我怀疑中,这样就很烦躁了,于是他跟祝真学打了个招呼说是自己溜达一下。
本来他准备找个旧房子老屋子回22年一趟,去找邱大年、墩子胡乱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结果刚出校门被几个年轻的民办教师给拦住了,他们在树荫下冲王忆招手,把他喊了过去。
里面有个叫黄辉的教师是金兰岛小学的民办教师,他问道:“王老师,今年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你肯定要参加吧?”
王忆说道:“我不清楚,其实我也没怎么进步,并不是什么进步教师,可能我去不合适吧?”
听到这话教师们笑了起来,一个叫莫自治的教师笑道:“要不都说你王老师谦虚,你还真是谦虚。看来你不知道这个大会是什么性质的吧?”
王忆摇摇头。
黄辉奇怪的问:“你没有接到通知也就罢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民办教师学习会议?”
“其实这个会是培训班,是为了培训民办教师的专业技能、提高民办教师的教学水平开的,一共有二十四天,没有周末,由县城的优秀教师来给咱们教学……”
“听说县一中的白梨花老师这次会来授课。”青年教师们突然兴奋了起来。
王忆恍然大悟:“噢噢,那我知道了,原来就是咱们民办教师的暑假培训班啊?嗨,我听说这事来着,但不知道这个叫做全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你们说这名字起的——不贴切啊。”
“这个培训是从68年开始的,当时名字又红又专,这还是改过了,改成这么个名字。”有个叫毛海波的老师笑道。
其他教师也纷纷说:
“以前还真是通过开会的方式来提升教学水平,因为那时候学农学工学军嘛,文化课知识教的不多,民办教师们够用了。”
“嗯,当时有文化的人不多,讲究的是识仨教俩,咱们算是可以了,都是初中学历,我上学那会老师连四年级都没念完!”
“我们学校的丁老师不就是这样?他更厉害,三年级没念完就去教一年级二年级,现在前年换了新教材,他一年级都教不了了。”
识仨教俩算是时代特色了,这个王忆听王向红他们说过,就是让认识三个字的人去教认识两个字的,达者为师。
年轻人在一起好热闹,于是他们围绕着之前的教育奇景吐槽起来:
“我还记得71年丁老师教我们二年级,有句话叫领袖思想把我们的心头照亮。他当时刚剃了光头就跟我们解释说,什么是把心头照亮?就像我的头刚剃了,是个新头,日头一照明晃晃的……”
“那比不上我们的强老师,75年强老师读课文读到犟脾气然后读成强脾气。那时候我们队里条件差,一间教室用半截墙隔开了,一半是教室一半是办公室。然后办公室里一位老教师听见给他纠正说‘犟脾气、你真犟的犟’!强老师说‘我怎么犟了’,然后继续读强脾气……”
“哈哈,这样我们一个老师可以叫丹老师了,他把红彤彤读作红丹丹。读轻舟已过万重山这句诗的时候读成轻丹已过万重山……”
王忆听了后抠了抠耳朵:“不至于吧?外岛人别的字不认识,船、舟还能不认识?”
黄辉说:“我们学校的孙老师是内陆人,三年灾害时期逃荒过来的。”
毛海波对王忆笑道:“王老师是大学生,懂的多、跟的老师也厉害,我们不行。我上学时候老师教《常识》时候还说,天气是越往北越冷,到北极能冻死人;越往南越热,到南极能热死人。”
“还跟我们说,非洲之所以那么热,就是因为在南极!”
众人嘿嘿的笑了起来。
王忆坐在他们之间跟着一起聊了起来。
听他们的吐槽也挺有意思,可以帮助他了解这年代教师们的思维方式和认知能力。
但他不会去嘲笑这些教师,《了不起的盖茨比》里有句话说得很好:
“每逢你想要批评别人的时候,伱就要记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人人拥有你的优越条件。”
时代具有局限性。
现在的教授甚至顶级学者们都相信特异功能、气功这些东西,寻常老百姓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太强的辨别能力,自然对世界认知就更差了。
这年头民办教师的接触信息的渠道太少了,他们懂得少不是他们的错。
《思想品德》考试时间短,四十分钟,考完试交卷,学生们一窝蜂的出来。
王忆和其他教师纷纷回去整理队伍,排着队伍离开。
正在跟祝真学聊天的李老古特意来叮嘱他:“王老师,你去城里的时候记得帮我们的娃娃带衣服鞋子,今天回去我就让庄子里的爹娘说说孩子衣裳鞋子的大小,明天让老大给你送过去。”
王忆答应下来,王状元整理队伍,列队离开。
他领了三四五年级的《暑假学习园地》,然后暑假正式开始了,祝真学可以先行回家,他自己领着学生上船就行了。
其实他挺想着等等孙征南和徐横消息的,可那样一来未免会有点过于刻意。
他只能选择相信两人的本事。
而且根据他的调查,敌特藏身地是在市区里面,应该不至于闹的很厉害。
从调查所得的消息来看,敌特是六个人,人数有优势,但他们六个除了一个是境外势力另外五个都是当地收服的市井混子,孙征南和徐横对付这么几个人应该问题不大。
他领着学生上了船,王向红问道:“怎么看你失魂落魄的?”
王忆随便找了个理由:“暑假要开始了,我这突然之间不用给学生上课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王向红笑道:“放心行了,你不会无聊的,不用给学生上课了你就跟着强劳力出海上工吧。”
王忆顿时更失落了。
有学生问道:“王老师,咱要这么快回去吗?听说城里有公园,我还没有去过公园呢,能不能去公园看看?”
正好王忆想留在城里等待孙征南和徐横的消息,于是他顺势说:“好,考试结束了,同学们精神上可以放松一下,那老师领你们去红星公园逛逛吧,都有谁愿意去?”
“我我!”“我我我!”学生们纷纷举起手。
兴高采烈。
王忆对王向红说道:“要不然先不回去了,等一等,正好晚上跟凉菜销售队的一起回去,怎么样?”
王向红欣然说:“行,那我把停船管理费交一下,咱俩一起领着学生去红星公园,我也有些年岁没去了。”
旁边船上的人听见他们的话后笑道:“这大热天的去公园?等找个阴天凉快的日子嘛。”
王向红说道:“算了,现在又是流言又是谣言,到了阴天的时候谁敢出去?”
他们还是担心会发生海啸。
这样刚上船的学生又下船,王状元来整队,王忆问他:“你知不知道红星公园怎么走?”
“知道,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去。”王状元信心十足。
王忆掏出手帕说:“别闭着眼睛了,来,我给你用手帕盖住眼睛然后你给去前面领路吧。”
王状元顿时呆住了。
王老师真坏。
三个年级的学生排队出发,王状元领头、王新钊领歌:“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预备,起!”
学生们唱着歌兴高采烈进城去。
进入城里后有骑着自行车来卖冰棍的,看见这么多学生便立马蹬车过来了:“冰糕、又凉又甜的冰糕……”
学生们顿时齐刷刷的扭头看过去。
黑漆漆的小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期盼和垂涎。
王忆笑道:“想吃冰糕的话就去买,不过王老师可不会请客了,你们在门市部账上都有钱,可以预支出来买冰糕。”
一听这话学生们大喜。
连王新钊都叫了起来:“对对对,同学们咱都是有钱的,我有一块八呢,我要吃冰糕……”
王忆在市里的市场看到过奶油雪糕,但这次的木箱里头没有,打开棉被里面都是冰棍,当地人叫冰葫芦。
今天天气热,棉被拉开那甜滋滋的凉气跟白雾一样冒出来,学生们把自行车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
“给我个蓝色的,男的吃蓝色的。”“我买两个,大钊我有多少钱?我记得我比你的多。”“嗯,我一块八你一块八毛五。”
一箱子接近七十支的冰棍全被掀空了。
王忆掏钱给卖冰棍的老头,老头笑的合不拢嘴,有一根棍子断了的递给王忆说:“老师,送你一支冰葫芦,你们这是考完试了?准备去哪里呀?”
“去红星公园。”有学生积极的说。
老头笑道:“要去逛公园呀,这个好,考完试了好好休息,伟大的无产阶级导师列宁同志说,不会休息的人也不会学习工作,哈哈。”
学生们礼貌的跟老头摆手离开,美滋滋的舔着冰棍去了公园。
他们赶到公园的时候四点钟左右,天气凉下来了,太阳不再那么烈,有些城里人来公园乘凉游玩。
不过人比以往少的多,王忆听路边的人聊天就猜到了答案:因为敌特的流言,城里很多人被吓到了,带着孩子拖家带口的已经离开县城了。
人少正好,王忆看到这公园有游乐场,就问学生们:“你们要不要去游乐场玩?一个人一张票是五角钱,学校给你们补贴一半,一人两毛五就行。”
学生们有些犹豫,他们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二猫哥你要去吗?”
“两毛五啊,五根冰葫芦,还不如买了冰葫芦坐在门口吃呢。”
“你们不去我去。”
王状元表现的非常积极。
王新钊问道:“状元,你真舍得呀,那是二毛五分钱呢。”
王状元说道:“这不是舍得不舍得,你们这些笨蛋,读书都读屁股蛋子上了?学校给补贴呀,你进去了那就等于赚了学校两毛五,你不去那这钱就没有!”
学生们一听茅塞顿开。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王忆指着王状元说:“你给留级继续念五年级,明年必须得考上初中才行!”
王状元缩了缩脖子顿时惶恐。
可是看看游乐园里的设施顿时又兴奋起来:考学是一年后的事,自己还不一定能活到一年后呢,先现在好好玩一场再说。
进游乐园是跟饭票一样的小票,盖章起效,王忆统一买票统一管理,防止学生们玩疯了把票给丢了。
在他看来这游乐园寒酸简陋,22年很多小区里的游乐场都要比这热闹,不过对学生来说可就是天堂了。
这里能玩的东西还是挺多的,滑梯、跷跷板、旋转木马、旋转飞机、养了锦鲤的荷花池等等。
不过滑梯是砖头和水泥搭建起来的,这家伙滑下来那真是费裤子。
跷跷板是用粗铁管做成的,秋千是缆绳吊着木板,旋转木马和旋转飞机最吸引人,但是要坐的话得凭票选一种坐一次,再坐要花钱,坐一次是一毛钱。
还有一个叫登月飞船的项目,这个要五分钱,最贵的是水上游船,小朋友自己去划船,玩一次要两毛钱。
学生们对水上游船项目最是嗤之以鼻:“我爹要让我摇橹得给我煮个鸡蛋才行,这里让我花两毛钱去给他们摇橹?把我当傻瓜呢。”
王忆给学生分组,由小组长负责管理人员,然后放开了让他们自己玩,他找了个树荫下歇息。
过了一多会有警员急匆匆的赶来,满头大汗、衣领湿漉漉的,他跑到了游乐园售票口喊道:“王老师、王忆王老师……”
王忆看见是郭嘉来了立马知道来意,他赶紧过去问道:“郭同志,真巧,你也在这里?”
郭嘉看到他后翻铁门进去。
看门的大爷喊:“哎哎哎,你这个同志,买票啊你买票啊,你想白玩?你这是破坏纪律!”
郭嘉顾不上管他,直接握住王忆的手腕、满脸激动:“王老师、王老师,我可算找到你了,打听着找你不容易,我先去了码头,就担心你回了天涯岛,还好听人说你领着学生来红星公园了……”
“郭同志怎么了?”王向红拎着烟袋杆急匆匆的赶过来,“你这么着急的找王老师干什么?”
郭嘉说:“王支书、王老师,我来找你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我们领导让我来紧急找王老师的,怎么回事呢?很可能是徐老师和孙老师立了大功!”
王忆一听这话就松了口气。
接下来该演戏了。
他问道:“是不是他们俩配合你们抓小偷了?嗨,这是他们该……”
“抓敌特!”郭嘉压低嗓门但难掩心头的激动,“他们抓到了一伙敌特,就是散发海底地震谣言的敌特!”
王忆和王向红对视一眼。
王向红问道:“真有敌特?他们俩怎么跟敌特牵扯到一起了?”
王忆右拳砸在左手上,满脸慌张:“坏了,孙老师跟我说是去找他们班长的爱人,难道他们班长的爱人是敌特?他们这是大义灭亲了?”
郭嘉说道:“我还不清楚,你们跟我一起去所里吧,我们领导接到电话后紧急去了市里头,他说孙老师和徐老师立下大功抓到了一伙敌特,现在省里的领导也在往市里赶!”
王忆为难的说:“我们这里还有好多学生呢,总不能把学生都给带过去吧?”
郭嘉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王老师你跟我去所里,王支书,你吃点累,你来看着孩子,就让他们在里面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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