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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金饼,我家老辈留下的,藏在坛子里埋在地下刚挖出来,同志你肯定看走眼了!”

王忆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他凑过去看,从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人里看到了两个半熟悉的面孔:

多宝岛李家庄的两个民兵,李岩华和李岩松!

当初他去多宝岛看电影的时候和李岩华认识,后来又在红树岛查偷鸟行为时候见过了李岩松,这两人是亲兄弟俩,所以都算是半认识。

不太熟。

李岩华偶然一扭头看到了王忆,顿时惊喜:“哈,王老师?”

王忆跟他们打招呼:“李同志。”

李岩松被他收拾过,看到他后没给好脸色。

不过他看到王忆跟两个干警亲密的站在一起后,又勉强露出了个笑容。

而两人身边穿西装、打领带的四个人见到干警后的反应便比较有意思了,他们或者低头、或者扭头,都赶紧转移了目光!

有问题!

庄满仓可是老干警,他脑瓜子转的不够快,所以在这个缺乏高精尖破案工具的年代破案率低,一直没能立功晋升。

但他是侦察兵出身,眼力劲一等一的厉害,顿时发现了四五个人的异样,然后给身边的同事打了个眼色。

他同事悄悄地走到了几个西装男的身后。

西装男们更不自在了。

庄满仓问王忆:“王老师,你跟这几位同志认识?”

王忆指向李岩华兄弟说:“我认识这两位同志,他们都是多宝岛的民兵——咦,你不是民兵队的教官吗?”

庄满仓说道:“他们不是我队里的。”

李岩华赶紧说:“我和我大哥是张生活教官队里的民兵。”

庄满仓点点头:“哦,你们是老张的兵,这几位穿的花里胡哨的同志是怎么回事?”

李岩华说道:“他们是我们朋友,我们这不是在家里挖到了金饼吗?然后他们懂行,我们兄弟俩就找他们帮忙看看。”

“唉,结果不是金子的,是镀金的,唉!”

一个穿白西装的男子笑道:“李老大,我们跟你说过的嘛,这真的不是金子,我们做买卖童叟无欺的,领导同志们就在这里,谁敢违法呀?不敢违法的嘛!”

另一个穿格子西装的男子也对柜台里的师傅说:“老同志,这不是黄金更不是纯金,就是一种镀金的金属而已,对不对?”

那师傅点点头说:“对,不是黄金,应该是钨金。从密度和质量上来说应该是钨金,镀金的钨金,跟黄金差不多但两个价格可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白西装摇着头笑道:“反正不是黄金,我这个上手就摸出来了,结果跟我这两位朋友说,他们还不信我呢。”

李岩华叹了口气。

李岩松更是面色不善的说:“祖宗们干啥呢,弄些镀金的破玩意儿糊弄后人?行,算他们狠,今年过年给他们坟头烧报纸,不给他们烧黄纸了。”

兄弟两个跟王忆告别,怏怏不乐的转身而去。

庄满仓押着黄小燕去了柜台,询问她之前出售黄金的情况。

还好金戒指和金坠子依然在,或者说还没有交付给国家,而是被送进市里银行金库了。

国家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为了避免他们今天这种事。

现在小偷猖獗,很多黄金来路不明,所以金铺收了后有一个等待期,过了等待期的黄金才会被银行送往黄金冶炼厂。

这样事情比较好办,公安局抓捕黄小燕,然后由单位出面发申请书,用原价钱把金器买回来还给盛大贵老人。

他们回去后把情况跟老人说了说,老人一听父母留给自己做念想的金器还能拿回来大为激动,冲他们敬礼道谢。

庄满仓急忙回礼,说道:“老同志你不必感谢我们,人民公安为人民,教员同志的战士永远记得他的叮嘱,我们为人民服务!”

“好,好啊!”盛大贵激动的点头。

然后他又失落起来:“唉,这个小燕啊,她虽然手脚不干净又爱享受,可是、可是她干活挺麻利的,照顾我照顾的挺好,这下子她被抓了,我可怎么办?我不能等死吧?”

“你没有子女?”庄满仓问。

盛大贵苦笑一声:“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娘家是江右山区的,她们坐驴车回去,驴惊了,连人带车一起拖进了山涧!”

他从床头摸索过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老式的黑白照,上面有两个穿列宁服的中年男女坐在一起,两边各有一个孩子、妇女膝盖上还抱着一个孩子。

庄满仓顿时叹了口气。

铁汉柔情。

王忆想了想问道:“老同志,您给保姆开资是25元?然后住您这里是吧?吃喝怎么解决?”

盛大贵说:“我给钱和票——我有退休金,每个季度有绿本子,吃商品粮,保姆去买,然后我们一起吃。”

王忆说道:“要不然我给您找一个保姆试试?绝对勤快、绝对手脚干净。”

盛大贵怀疑的看向他,问道:“你也是警方的同志?”

“这是一位人民教师!”庄满仓介绍道,“他是一位品德高尚、操守正派的好同志,实际上发现了你保姆有问题的就是他……”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最后钦佩的说道:“本来这件事跟王老师没有一点关系,可是他为人警惕又富有正义感,发现有问题后立马去把情况汇报给我,协助我查破了这起案件!”

王忆苦笑道:“对,这黄小燕倒卖的两个瓷杯子在我那里,您看我什么时候给您送过来吧。”

既然庄满仓都这么夸赞他了,他再想收着两个杯子不合适了。

不过他现在又有主意了,这两个杯子可以还给老人家,然后他好像有办法再把整套杯子给换出来!

有一样东西对老人很有用!

他可以搞到这样东西!

结果盛大贵并没有老糊涂,他摆摆手说:“你这个小同志说什么话?倒卖瓷杯是黄小燕干的坏事,你正常从鸡毛换糖客手里换到的,我凭啥去从你手里要东西?”

“不过从你做的事、说的话里我也能看出你有高尚的品德,这样你介绍的人应该是靠得住的,你能给我介绍个保姆?”

王忆说道:“我们生产队有一些妇女同志手脚勤快又干净,我想回去帮你介绍一个,尽快帮你介绍过来,不过这事再快也得需要个两三天功夫……”

“两三天没事。”盛大贵笑道,“我还没有病的动弹不了,我就是怎么了呢?曾经为了抢救集体财产导致双腿染上了老风湿,行动不太方便,但短时间内还是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

这样庄满仓就委托自己的同事给老人买个三两天的菜,然后每天过来看一看,而他们先行返回。

盛大贵送他们到门口,再度冲他们敬礼:“同志们,我非常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的东西就要不知不觉的被黄小燕全捣鼓掉了呀,到时候她再离开,你说我没有证据,唉,我就完蛋了!”

“同志们,谢谢你们!”

庄满仓板正的回身敬礼:“为人民服务!”

盛大贵又对黄小燕说:“小燕呐,你照顾也好几个年头了,75年到今年,唉,我其实是把你、把你当闺女看的,我心里想,你要是能给我养老送终,我所有东西包括单位分的这套房子都留给你……”

“算了,现在说这些没用了。小燕,你以后进了监牢要好好改过自新,你要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希望你能早日重新做人!”

黄小燕嚎啕大哭。

王忆摇头。

汽车撞墙你知道拐了;股票涨起来你知道买了;犯错误判刑了你知道悔改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你想起来甩了。

晚了!

黄小燕跟他们回县里,毕竟她户口是大码公社属于海福县,另一个这案子也是海福县方面督办的。

他们买票乘客船往回走,然后上船又碰到了李岩华等人。

这些人赶紧凑过来。

船上有小偷,小偷盯上了他们!

不过有庄满仓和郭嘉在,小偷们偃旗息鼓,毫无动静。

庄满仓阴沉着脸对郭嘉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第一把火要烧在客船上,从明天开始,给我开展为期半年的治安整顿行动!”

郭嘉敬礼:“是,庄局!”

听到这话李岩华兄弟俩大惊,他们拉走王忆偷偷问:“这是咱县里的新……”

“对。”王忆点点头。

庄满仓又把王忆拉走,很郑重的向他道谢,说他又帮自己一个忙。

王忆说道:“满仓哥,你可别寒碜我了,这算是什么帮忙?”

“抓违法犯罪分子是你们应该做的,举报违法犯罪行为是我们人民应该做的,这就叫警民团结一家亲、共建和谐新社会!”

庄满仓亲热的拍着他肩膀哈哈笑:“你这个大学生,脑子里文化就是多,不像我个大老粗,你这句话说的好,小郭记下来,以后当标语贴宣传栏。”

郭嘉说道:“好。”

客船入港,停靠码头。

庄满仓想中午请王忆吃个饭,王忆说他想赶紧落实盛大贵老人的保姆问题。

这样庄满仓便说:“行,你先你忙你的,我欠你一顿饭,回头再来县里一定找我,要不然你就是不把我当同志!”

‘不把我当同志’可比‘不把我当朋友’之类的性质严重多了。

王忆满口答应,说下次一定。

他选择现在走还有个原因,是李岩华兄弟开着机动船来县里的,他们可以送他回天涯岛。

现在两兄弟对他非常热情,特别是跟他算是有过小过节的李岩松,好像小过节一下子烟消云散,他一口一个王老师叫的格外亲热:

“王老师你到这边坐,这里最稳当。”

“王老师抽烟吗?哦,不抽烟,不抽烟好呀。”

“王老师天色不早了,今天中午先去我们家里对付一口,我们正好要请这几位同志吃饭,你一起来、一起来!”

王忆奇怪的看向几个西装男,低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李岩华蹲在旁边抽了口烟说:“是我大哥认识的朋友,以前是国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现在自己干个体户,在农村、渔村收老物件。”

“上次去你大伯爹家里的时候,你大伯爹说你弟弟带了几个人去买他的红珊瑚,就是他们吗?”王忆问。

李岩华点点头:“是,前几天我儿子和侄子他们小孩在我大伯爹家里玩,他们在院子里挖土,然后挖出来我先人埋在院里的一个坛子,坛子里都是金饼……”

“等等,我怎么记得上次去你大伯爹家里的时候,你大伯爹说你们这一支是六几年迁移到多宝岛的?还说我们支书帮忙了。”王忆狐疑的问。

李岩华笑道:“对,是这样,但你想想,我们为啥能迁移过来?因为我们祖上有人在李家庄住,我大伯爹现在住那屋子是他们留下的财产,所以我们才能迁过来。”

“要不然李家庄怎么会接纳我们?我大伯爹是拿着族谱的临摹本来的,李家人所以愿意接纳我们,可是他们当时不想把我们先人的房子还给我们家,是王支书仗义执言给我们要了落脚地!”

王忆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岩华继续说:“挖出坛子后发现了金饼,我们兄弟跟我大伯爹便商量了一下准备卖掉,可是咱没有门路,这年头也不敢随便卖金子。”

“于是我大哥正好认识这些人,就去县里打电话把他们叫来了,但他们来了一看我们收拾出来的金饼后说这不是纯金,是镀金的铁块子,不值钱!”

“唉,”他叹了口气,“我大伯爹说他们坏心眼想骗走我们的金饼,于是我们兄弟拿了一块来城里找公家鉴定,人家公家的老师傅上手试了试就说这不是金饼。”

“重量不对?”王忆问道。

李岩华郁闷的说:“谁知道呢?反正人家上手说不是金饼,我们不死心掏一块二毛钱做了个检测,却是不是金子的,就是镀金的。”

“一块二,一斤猪肉呢!”

他很是心疼。

王忆冲他伸手:“你把金饼给我看看。”

“不是金饼,是镀金的东西。”李岩华从兜里掏出个乒乓球横截面那么大的小金属块递给他。

王忆上手一拿,很沉!

这么小一块他估计得有半斤的重量,在手里很压手!

从重量上来看这应该就是黄金,黄金密度大。

但根据外表来看这肯定不是黄金,因为它现在有半边是金色的,另外半边的镀金层融化露出本色,是灰黑色的。

看见他们两人拿出了金属小饼,白西装过来说道:“李老弟你现在信我们的话了吧?这东西真不是金子,我们一上手知道了,因为我们经手黄金太多了。”

李岩华沮丧的低头吐了口烟。

还以为发现了祖上遗产要发迹了,结果白欢喜一场。

白西装拍拍他肩膀说道:“没事,李老弟,只要你们愿意鼓动你们那个大伯卖我们红珊瑚雕像,那我们可以收这个金属小饼。”

“对,我们可以给你们高价钱,一块小饼给你们十块钱,你们挖出来了二十四块小饼,这合计起来也有二百多块呢。”格子西装男也坐过来帮忙劝说。

“你看红珊瑚雕像我们也给了公道价,你们大伯能有钱养老。而你们兄弟两个能平白得二百四十元,一人分一百二十元,白得的钱呢。”

“这就相当于你们辛苦费了。”

李岩松说道:“我大伯那人的固执你们也见到了,他不会卖的。”

白西装拍拍他肩膀说:“你们两个好好劝说一下嘛,要是他老头还是不肯卖那我们就算了,不会强人所难,这年头讲法律的,我们不敢强买强卖对不对?”

“而只要你俩真劝了、好好帮我们劝老人家了,那我们不会让你们白白费力气。这样,要是你俩确实劝了,那我们还是给你们钱,一人给五十元,怎么样,不少吧?”

“五十元啊!”

李家兄弟动心了。

这时候另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为难的说:“华哥,咱给他们一人五十元,这合计起来一百元,十张大团结,这可不是小钱啊,咱回去怎么给单位平账?咱平不了账!”

华哥琢磨了一下,说道:“简单,你们兄弟就把这金属小饼卖给我们,我们就回去跟单位说花一百块买了金饼,只不过看走眼了,这样就可以平账了吧?”

格子西装男点点头:“要不然都说还是华哥你有办法,这个法子可以,反正咱不是看走眼一次两次了。”

“但咱也不能老是看走眼。”华哥又推搡兄弟两个,“你俩好好帮帮忙,老爷子不是有好几样红珊瑚雕吗?卖我们一件,只要卖成了你俩一人能得一百二十元呢!”

李岩松看看弟弟。

他为人莽撞、脑子简单,所以有些需要做决定的事他一般看弟弟的意思。

李岩华这边抽着烟思索了一阵,然后扔掉烟蒂下定决心:“跟大伯好好说说,他一把年纪了守着些红珊瑚干啥?一不能吃二不能草!”

西装男们大喜:“就是嘛。”

李岩华又说:“卖不成的话就算了,我们不能要你们的钱,今天买熟食、副食已经是你们掏钱掏票了……”

“没事。”华哥摆摆手:“你也听老师傅说了,那些小饼都是钨金的。”

“钨金这种金属也是有价值的,一些厂子愿意收,我估摸那24块钨金饼能卖个七八十块,所以我们一百块拿下不会亏多少钱。”

李家两兄弟闻言大喜,对几人感激不尽。

王忆往后挪了挪位置冷眼旁观。

以他单纯的社会经验而言,这帮人怎么那么像骗子呢?

可是那小饼确实不是金饼,公家的金铺不可能跟骗子联合起来演戏欺骗老百姓。

假如真出现这种里应外合的骗局,那刚才庄满仓进金铺的时候老师傅表现不该淡定坦然。

这年代公安的威信很足,公家单位的人如果做贼那难免心虚,看到公安上门多多少少会表现的有点问题。

回忆着在金铺的所见所闻,他又回忆起了这帮人看到庄满仓的反应——公安进门,他们第一反应有些慌张。

所以肯定有问题!

但他现在还发现不了问题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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