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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忆挑上采购的商品,徐横则负责推动发电机,有时候遇到障碍物他得搬起来带过去。
两人买票上船,到了县里码头找了一艘顺风船,晃晃悠悠的赶回天涯岛。
因为是乘坐的第一班客船,所以回到天涯岛后天色还早,不到九点钟。
码头上有戴着斗笠的妇女和老汉在忙活。
看见两人费劲巴拉的上码头,邻近的社员便过来帮忙:“这是去买什么了?”
“呵,徐老师你这是搬了什么?一台机器呀。”
王忆说道:“这是一台柴油发电机!”
“柴油发电机?咱岛上没多少柴油,王老师你买这个做什么?”妇女疑惑的问道。
之前供销公司送来的柴油被存进了地库,社员们还不知道生产队已经存下了那么多的柴油。
王忆笑了笑说道:“发电嘛。”
一个老人摇头持不赞成意见:“这是烧柴油的家伙?油老虎啊,我见过这样的机器,以前咱这里有部队的时候,部队用的就是这样的发电机。”
其他老人背着手上来看,顺便发表意见:
“对,它吃油太厉害了,解放军都得找一艘船专门运油料,咱生产队哪用得起呀?”
“再说咱有那种踩着发电的机器,那个机器多好,不用花钱也不用烧油,上去踩就行了。”
“就是、就是,那个不烧油的发电机才厉害,跟仙法一样,人上去蹬达着就把电发出来了,多厉害!”
王忆说道:“那机器不耗油可是耗力气,这机器是发一度电两口柴油,那些机器是发一度电两个馒头,而且这机器功率大、电压稳定……”
算了不说了,解释不通。
老人们也不听他的解释,一个劲的纷纷摇头:
“力气这东西总会生出来,再说咱队里人多,一人上去踩两脚就把电给发出来了,耗费不了几口粮食。”
王忆无奈的笑,说道:“行吧,这机器不用来发电照明,过几天你们就知道它的功效了。”
山脚下有民兵在挖电线杆坑,王忆见到了便招呼过来,跟徐横一起抬起发电机。
过来的是王东阳,他看见发电机后也打怵:“啊?王老师你怎么捣鼓了一台这东西回来?油老虎啊,就咱生产队这点柴油够它喝的?”
王忆懒得解释,直接说:“我拿回来自己研究着玩,不用来发电行不行?”
王东阳咧嘴笑:“行,你干啥都行。”
两人把机器抬上山,王向红正站在大队委门口抽烟,看见发电机露面顿时一愣,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来:
“王老师,这是——”
剩下的不用问出来,王忆明白他意思便点点头:“前两天就送到了,被我翁洲认识的一个朋友给帮忙存在了仓库里。”
王向红兴高采烈的挥手说道:“那放下、放下,我好好看看这台机器。”
王东阳将发电机放在地上疑惑的问:“支书,这是油老虎,你不是最反对大吃大喝吗?它就最能大吃大喝,吃柴油、喝柴油!”
王向红怒视他一眼:“你懂个屁,这是好东西!”
王东阳不服气,但不敢回怼,只好撇着嘴跑下去继续干活了。
王向红蹲在地上抚摸发电机,粗糙的老手轻而徐徐的扫过,像是抚摸婴孩娇嫩的肌肤。
他问王忆道:“这机器能用?”
发电机的油箱里还有柴油,王忆将摇柄插进去,奋力一摇晃将发电机给发动起来——
这年头的发电机都是用摇柄的,叫做摇把子,他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特意让邱大年找到这么一台老发电机。
摇把子转动,发电机‘轰隆隆’的开始吼叫,排气管更是迅速的冒出了黑烟。
然后随着声音平缓,黑烟的颜色迅速变淡成为白烟。
不远处校舍前在上体育课的学生被声音惊动扭头看,看见机器后很新奇,纷纷收起心爱的小陀螺跑过来看热闹:
“这是发电机!”
“对,就是发电机,看电影时候我看见来着,跟这个差不多。”
“你们啥都不懂,这可不是发电机,这是拖拉机的发动机,我二舅他们公社就有发动机!”
王向红听着高亢有力的轰鸣声大为开怀,他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机器赞叹道:“就是这个,这发动机的声音好听,真好听!”
然后他又赶紧说:“别浪费柴油,快快,快点把它关上吧。”
王忆关火,发动机很快被憋死。
学生们伸手上来摸,王状元摸在了烟囱上然后赶紧往回收:“烫人呀。”
王向红用烟袋杆敲他:“你这娃,找死呢?还好机器只工作了一会,要是它工作了一节课时间,你伸手碰烟囱上去就能给你手烫熟了!”
“烫熟了放点卤料做个炖猪蹄吃,是吧,王状元?”王忆调侃他。
少年讪笑着挠头,问道:“王老师,你这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个大家伙?咱岛上要挨家挨户通电了?”
王忆说道:“对,挨家挨户通电了。”
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噢噢、家里要用上电灯了!”
“以后可以在家里的电灯下头写作业了,不用出去,出去老是有人找我玩,耽误学习啊。”
“王老师,以后多布置点作业吧,你给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王忆惊呆了。
像这种要求,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机器暂时存放在了大队委。
王向红满怀期待的问王忆:“是不是等电线送来了你就能把放映机给修好?”
王忆说道:“怎么着也得需要一个三四天,所以如果电线和幕布送来的快,咱这个礼拜就能看上电影了,而且你猜我托城里的朋友给借来了什么电影带?”
王向红凑上去问:“什么?是《地道战》吗?”
王忆从挎包里掏出一卷电影带给他看:“是《少林寺》!”
王向红还没说话徐横扒拉着上来了,一把将电影带给划拉到手里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
本来电影带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但这封电影带被包装了,外面是《少林寺》的老版海报——为了保持年代感,这海报用的就是82年的宣传图。
只见上面的李连杰摆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光头、僧衣、罗汉鞋,英姿勃发、杀气腾腾。
同时嫩的能掐出水来。
徐横的大手翻动着录像带,高兴的一个劲点头:“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少林寺》,支书你看来没有?”
王向红说道:“我没看,好看吗?我去城里的时候听他们说都在看,上个月去的时候县城都没有带子呢。”
王忆说道:“现在有了,这电影太好看了,录像带拷贝了很多份,每个电影院都有了。”
徐横说道:“肯定好看,我看来着,这是最好看的电影了。”
“支书我跟你说,我用我的党性担保,这电影太好看了!”
“你肯定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我也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我看了一遍没过瘾想再看一遍,但没钱了,六毛钱一张电影票呢!”
王忆诧异的说道:“六毛钱一张电影票?你怎么买的电影票?我们县城里才一毛钱一张票呢!”
徐横无奈的说道:“当时票抢不到了,想去看就得买人家已经买到的票,他们加价卖,卖六毛!”
王向红怒道:“这是标准的投机倒把行为!”
徐横自嘲的一笑:“现在城里有的是投机倒把——咱不管他们,咱先说看《少林寺》。”
他抚摸着带子上的海报面色欣喜:“王老师,到时候咱连续放他十遍怎么样?”
王忆摆手道:“放那么多干嘛?放两遍看看就得了,发电机耗费柴油呢。”
王向红说道:“对,放个两遍过过瘾行了,这机器不比咱之前脚蹬的那种,那种不费油,这个费油!”
王忆和徐横离开。
王向红把烟袋杆放下去找了个干抹布,仔细的给机器擦拭起来。
粗糙的大手,动作格外的温柔。
一些学生在上体育课,还有一些学生去看沥青池了。
石坳台现在用木板和椅子给围了起来,制作成一个土栅栏进行包围,以防止有孩子进入。
大胆在这里烧火煮沥青同时也负责看守。
此时石坳台上竖起了一个铁匣子,铁匣子整体跟个抽屉一样,不过很窄,大约两米长、半米宽、半米深,是电力局专门用来烧沥青的工具。
铁匣子下面是烧火的炉膛,十多根一米多长的粗钢棍有间隙的东西排列着,将铁匣子西高东低倾斜支撑。
撑起的钢棍底下放上了木柴、煤炭,大热天有熊熊火焰在燃烧,把大胆烤的汗流浃背。
他此时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牛鼻子短裤,身上皮肤黝黑、肌肉结实,胸口全是护心毛,温度太高,有些护心毛被火燎了来着,已经弯曲起来了。
学生们在旁边喊:“大胆叔,油炸电线杆呀!”
王忆之前已经见过这年头的电线杆了,就是一根木头。
木头易腐烂易被虫咬,所以要成为电线杆得做防腐防虫。
外岛常用的处理方法是将木头埋入地里的部分用汽油喷灯烧焦,再现场放入大铁匣子里用滚烫的沥青去通体煮上一遍。
这种煮电线杆的过程中有点像是炸油条,另外沥青在当地有个别称叫臭油,于是外岛人形象的称之为‘油炸电线杆’。
周末两天,电力局的技术员已经把岛上需要安置电线杆的位置都给做好标记了,民兵队在挖坑,然后逐个埋上电线杆。
因为木头电线杆又矮质量又差,为了保护电线,这样电线杆就得设置的比较密集,导致工作量比较大。
徐横看着民兵们忙活的热火朝天,就脱掉外套露出更结实的肌肉问道:“大胆队长,下命令吧,要我干点啥?”
王忆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你下命令吧。”
大胆抹了把汗说道:“什么也不用干,你俩回去歇着就行,王老师你下午还得教书,你更得歇着。”
王忆说道:“别说些外人话,徐老师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怎么把他甚至把我当外人了?怎么了,我俩是来做客的?”
听到这话大胆咧嘴笑,露出一口黄斑牙:“好,那我不客气了,徐老师你有力气过来扶着木头,王老师你来刷线,用沥青来刷行了。”
刷线是用沥青给木头上做个标记,线条以下部位要用汽油喷灯给它喷成木炭。
大胆跟着技术员学习了操作汽油喷灯,于是他给提了起来。
观看的学生们见此很激动,说道:“大胆叔你小心点,别烧了王老师!”
大胆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再留在这里惹麻烦,我把你们先给烧了!”
他说着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你们不是爱吃烧麻雀吗?行呀,我专门烧你们的小雀儿,烧糊了你们中午头当午饭吃,来吧!”
随着他回身,学生们吓得哇哇叫。
一哄而散。
不过等大胆准备干活,他们又一哄而上。
就跟一群哈士奇似的。
王忆手里一根破笤帚头,正好蘸沥青给充当电线杆的老松木划一个标记。
为了保持稳固,电线杆要埋入地下半米深,这样就得需要在老松木下方半米处做标记。
松木烧炭也是个技术活,以前要烧炭得搭建个烧炭炉子,现在技术已经进步了,电力局弄了个炉子,把松木塞进去封闭起来,留一个口正好把汽油喷灯塞进去。
之所以说这是个喷灯而不是喷枪,是因为它并非是往外喷火焰直接烧松木,是喷出高温气流在里面,高温气流加热木材进行干馏,水分和木焦油被熘出,木材碳化成为木炭。
如果夜里将这东西喷在空气中,那因为高温会产生昏黄光芒,如同一盏灯一样。
王忆知道这种东西,很危险的。
可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又或者说大胆真是胆子大,他大大咧咧把喷灯塞进去,然后扣动扳机开始干馏。
王忆讪笑道:“大胆你可小心点,这东西不是一般的危险,你要是不小心喷我身上,我他妈当场可就熟了,而且还自动蜕皮,到时候直接出来的就是熟肉。”
大胆说道:“放心吧,这东西跟枪一样都是有保险的,它的保险是跟干馏炉契合的,只有在干馏炉子里才能用,一旦抽出来立马就不供油了。”
王忆这才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
这年头的人没什么文化也没有接受过技能培训,这么危险的工具如果没有点保险措施,那真是给社会制造负担。
留在沥青坑旁边干活真遭罪。
不光温度高,而且烟雾刺鼻。
82年可没有环保这个说法,木头煤炭大火燃烧本就有烟雾,而沥青被烧开后在铁匣子里翻腾更是冒烟,味道臭烘烘的,臭油的名声正是因此而来。
空气中浓烟滚滚,不一会王忆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大胆的眼睛也不好受,但他能吃苦,硬生生的使劲睁着眼在看。
王忆觉得这样不行,对学生说道:“去听涛居找三条毛巾过来,记住浸上水。”
这时候大胆说道:“王老师,行了,这条木头差不多。”
王忆抽出木头。
果然,下半截大约有半米已经成了黑炭。
此时木炭温度极高也很脆,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搁置在地,进行降温。
地面散落着好些东西,有一滩滩的沥青有堆放的松木,有装沥青的塑料油桶铁皮桶,还有汽油桶。
杂乱无序,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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