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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只当她是心情不佳,长臂一展将她带入怀中,低哑的声音似乎是轻叹,绕在她耳边,“想吃些什么?我叫人给你做。”
“放开我。”她低喝。
江临心里一紧,果然放开她一些,“你怎么了?”
他眼里的小心翼翼,让虞宋都觉得不可置信。
先生何曾露出过这么卑微的表情?想靠近,又怕怀里的女人生气似的。
“导演组打来电话说Dylan三天没有到片场。”段子矜握紧了被褥一角,冷睨着江临,“是不是你让人把他抓走了?”
江临被她痛恨的眼神看得胸腔一震,他抿了下唇,“子衿,这件事……”
确实是他做的,那天他在G市误会了她,怒气冲冲之下让虞宋把Dylan带走了,后来又进医院躺了三天,醒来便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你不用骗我,我知道是你!”段子矜的面色越发苍白,随时都要撑不住的样子。
江临大惊,刚要扶住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江临,我没有一点对不起你,想不到你居然……”她的质问和咆哮都显得那么虚弱无力,“Dylan是我唯一求过你的事,你既然要把他逼到绝境,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说完就弯下腰去,模样痛苦至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江临心中遽疼,忙上前将她拥入怀里,冲虞宋低吼道:“马上把Dylan毫发无损地给我带过来!”
他的手掌顺着段子矜的背,不时吻着她的额角,急促地、低声地说着哄她的话。
虞宋根本顾不上去看老板的笑话,片刻都不敢耽误,赶紧跑去提人了。
今天这一天可真不好过!虞宋心里紧紧绷着一根弦,原以为应付姚小姐那边太吃力,现在一看,这段小姐是更难伺候。守着她就好比把饭碗顶在脑袋上走钢丝,不定什么时候就砸了。下次再有这机会,他一定要自请去送姚小姐!
江临见她总算平静了些,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顶,“子衿,别再吓我了。”
段子矜听着这话,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他什么意思?
这温存又珍惜的口吻,让她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现在他和她,到底又算什么?
是不是她冒死为他修雷达的事终于感动了他,所以才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善了呢。
但是江临,我要的不是感激。
她凝眸而望,看着他深邃立体的五官。摸着良心说,她再也没见过比江临长得更加英俊的人,眉眼间镌着一股灵气,淡淡的,却有种独步云端的傲岸。
顿然想起了什么,段子矜抓着他的手问:“那些数据你看了吗?我让商伯旸给你……我只记下那么多,不知道有没有用。”
江临看着她清减的病容,几乎能摸到骨骼的纤瘦,又看到她褐瞳里不加掩饰的担忧,心里一紧。
本想告诉她G市观测站被延后启动的事,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很有用。”江临最终是转过脸,眸光落在空气里细小的尘埃之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听他淡声道,“你立了大功。”
“那就好。”她的心慢慢落回原处,没放松几秒,又被另一个念头死死攫住,“那,我爷爷……”
爷爷的事……怎么样了?
江临一根一根掰开她紧攥的手指,垂眸看去,她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一道红痕。
他还以为她一醒来就会先问这件事。
没想到她最先想到的,竟是他的数据。
江临似叹非叹,“现在就你病得最重,还就你最爱给别人操心。”
段子矜的心仿佛又被吊了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你爷爷的手术成功了。”他道,“昨天下午就醒了,我刚才去看过他老人家,也找护士问了情况。”
这一下午他就是在处理这件事,才将Dylan暂时搁置在一旁。
“真的?”段子矜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失而复得的感觉好像置身梦境,“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她眼里瞬间点亮熠熠的光芒,强硬地挤进了他沉冷漆黑的瞳眸,霸道又骄傲,不容他拒绝。
江临敛眉望着段子矜抓着他衣角的小手。他的病服被她扯变了形,奇怪的是,她这番动手动脚,他却没有一丁点恼怒,嘴角反而别着轻弧浅浅,“我骗你干什么?”
“那护士怎么说?”
“生命体征恢复正常指标了,只需等家属签字就可以转出ICU。术后护理照常,不要刺激他的情绪。”江临逐一转述护士的话。
“就这些?”段子矜认真记着,“还说没说别的什么?”
江临的眸色微微深了。
别的……确实说了些。
护士对他说,这老爷子的家属怎么回事啊?术后三天都不来看看,手术当天没等结果就走了。这也就是抢救过来了,如果真没救过来,那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江临蹙眉解释,她那天有急事。
护士却道,我看也像,你可不知道那天她走得多急,一边掉眼泪还一边在手术室外面给老爷子磕了个头。
江临听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山洞里段子矜悲恸的眼泪和歇斯底里地吼叫。
心里的疼惜再也压抑不住。
他欠她的。光是这份奋不顾身的勇气,他就还不清。
愿意为他舍命的人不在少数,可她的付出却令他格外在意。究竟,为什么?
“江临?”轻轻的呼唤,像羽毛划过心尖。
他回过神,拧眉,沉声:“怎么了?”
“护士到底说什么了?”
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不自然?
“是不是我爷爷情况不好?”段子矜想到这里,倏然变了脸色。
“不要瞎想,护士确实只说了这些。”江临端起床头的水,小心递给她,“喝点水,看你的脸,白得跟什么似的。”
段子矜还是不放心,他的神情分明就是有些事没告诉她。
她没有去接他的水,不信任地盯着他,“江临,你在瞒着我什么?”
江临仍然端着水杯举在她面前,水雾氤氲袅绕着升过他狭长深沉的眼眸,散去时,眉心一动未动,沉静从容。可话音分明却是冷了三分,“段子矜,倘若我有心瞒着你,根本不会让你看出来我有事瞒着你。”
段子矜瞳孔一缩,目光锐利地徘徊在他如玉的俊颜上。他的话虽然带着几分凌厉嚣张,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江临把水递近了些,面色依旧平静,“喝还是不喝,再给你三秒钟。”
“我不……”
她没说完的话被生生堵了回去。
江临好似早已料到她会赌气拒绝,在她的话音刚响起时,他便干脆地往自己嘴里灌了口水。段子矜的“不”字刚出,他正好俯下身去,将她拥入怀中,低头衔住了她小巧的菱唇。
在她瞪圆双目的注视之下,江临眼角分明挑起一丝不多见的邪魅的笑。
水终究还是哺入了她嘴里。
他气定神闲地放开她一些,凝睇着她的脸,瞳孔像一面檀黑色的镜子,映出她手足无措的模样。
看到她嘴角漏下来的水珠快滑到下颚了,他轻轻伸出舌尖舔走,一滴都没有浪费。
“你……”段子矜怔忡半天也没缓过劲来。
江临直起身子,放下水杯,转过身来泰然自若地眄她一眼,“你既然不满我有事瞒着你,就该好好想想,你是不是也瞒了我什么。”
段子矜的神智稍稍清醒一些,皱了皱眉。
她没告诉他的事情太多了,乍一听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
江临明显没有和她打太极的耐心,嘴角的笑意越发凉薄,“忘了?”
“嗯。”段子矜略感不安。
“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别人泼了你一盆冷水,你就要烧开了泼回去。”江临退了两步,款款坐在沙发上,修长干净的俊眉微挑,薄唇边隐有锋利的弧度,“被人打了一巴掌,这么快就忘了?”
他的话不偏不倚地压在她心口。
语意相当明确,指的就是姚贝儿在医院打她那一巴掌。
他怎么知道的?
段子矜不免诧异,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却见江临唇梢的笑意一点点消弭于无形。
那清隽的眉眼,俊逸的脸,在不笑的时候,竟也如此冷肃慑人。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段子矜心中方才积蓄起来的暖意,顷刻间结了冰。
姚贝儿,真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哪儿都有她。
段子矜靠在升高的床头睨着他,挤出丝笑,“算了吧,如果我以牙还牙伤了她,估计还得再挨你一巴掌。”
那可是姚贝儿,他心尖上的宠儿。
江临眸光一沉,“她打你是她的不对,你不还手,就显得太好欺负了。”
“可是江教授。”段子矜笑得讽刺,“你别忘了她才是你的正牌女友,她有权过问你的私生活。更何况我们也不是清白无染的,我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江临望着她慵懒得像只猫的样子,心尖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黑眸轻轻眯着,狭长逼人的形状。唇边笑意却是温脉,“你生气了?”
“我不生气。”段子矜好脾气地笑,那笑容要多虚伪有多虚伪,“我和你现在只是你女朋友打了我一巴掌,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的关系。”
她没有忘记姚贝儿抽完她之后说了什么——江临都跟我说了,是你恬不知耻主动要和他发生关系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最讨厌主动的女人了。
这样想着忽然觉得恶心。
江临是怎么做到一边温柔怜爱地哄着姚贝儿,一边在无人时对她动手动脚的?
他对姚贝儿真的只是爱屋及乌的情感吗?
越想越害怕。
手掌中疼痛感不断深入,疼得麻木。
六年能改变多少人,多少事。江临,你变心了吗?
江临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段子矜,我在给你生气的权利。你听不懂吗?”
“权利是你一句话就能给的?”段子矜轻轻地笑,根本不看他。
“你还想怎样?”
“和她分手。”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陡然色变的脸,认真地问,“你做得到吗?”
男人半晌不语,鹰隼般的视线紧逼着她苍白消瘦的脸,段子矜却在他的无声中听懂了答案。
“你想让我当你的情人?”她挽起凉凉的笑,“被我吸引,又不想对我负责?还是害怕被人说三道四?”
病态的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容挫灭的坚定,段子矜漫声道:“我是喜欢你,我是想亲你抱你睡你,但若这一切必须要以你的情人的身份来做……我啊,也不稀罕。”
江临眼中的色泽一点点沉冷下去,“段子矜,激将法不要用在我身上。”
为什么好好的气氛被她三言两语搅成了这样!
他们之间一定要这样相处吗?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段子矜瞥他一眼,明眸间隐有笑芒。
激将法?
他总要用这种恶意来揣测她,难道在他心里,她随口说句话都是有目的的?
段子矜拢了拢被子,叹息道:“江临,她打我那一巴掌,我不生气,是因为我问心有愧、我确实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但我也不能每次都纵容自己做错事,然后用挨打来偿还愧疚,你说是不是?”
她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恼火。
江临的眼眸冷冷攫着她,压着脾气,一字一顿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段子矜被他冷厉的逼视看得心脏一痛,连胸口都跟着不舒服,却不得不直视着他,把话说出来:“我要一心一意的感情。”
江临微微一震,手握成拳。
她继续道:“在你能给我确定的承诺之前,不要再碰我。不管是亲还是抱还是其他的什么。否则,江临,我会看不起你。”
她以为江临听了这话,会恼羞成怒。
没想到,他只是静静看了她半晌,眸光深邃,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出神。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松开手,说了句:“好。”
段子矜不知道江临在那一个世纪的沉默中究竟想了什么,但她仍能记得,他离开病房时的表情。
眼角眉梢一点温度也无,淡漠疏离,是他平时藏锋不露、冷静自持的模样。
他说到做到,不仅不碰她,干脆连面都不见了。
段子矜出院时,是周亦程和虞宋代办的手续。
江临,真的再也没来过。
*
出院那天天气晴好,阿青亲自来接她,姐弟二人说说笑笑地坐进了出租车里。
临走前看了一眼住院部三个大字,段子矜却蓦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不远处的角落,安静地停着一辆劳斯莱斯。
直到出租车逐渐化为一个点消失,后座上才传来淡而低沉的嗓音。
“开车吧,亦程。”
驾驶座上的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面衣着考究、气质清贵的男人,叹了口气,却道:“先生,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周亦程斟酌着开口:“段小姐为您付出的虽然多,但您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感激和感情是两码事,我跟在您身边六年,亲眼看着您和贝儿小姐一路走到现在,实在不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伤了感情。段小姐身边还有像Dylan先生这样优秀的男人,可是贝儿小姐只有您。”
他说完,见江临一脸平静,没有不悦的表情,才又道:“她等了您四年,不是每个女人都甘愿把整个青春耗在一个男人身上的。”
江临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动了一下。
亦程说的对,贝儿在不问婚嫁的情况下等了他四年。
那段子矜,你呢?
黑眸漠漠扫过窗外住院部三个大字,她刚刚注视过的地方。
换做是你,你又能等我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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