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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睡意片刻就散得干干净净,心脏剧烈跳动着,手忙脚乱地俯下身子捡起了电话,声音又哑又颤抖,“阿,阿青?”

“是我。”那边低低的应着,音量和情绪,都很低沉,“悠悠,你……过来吗?”

怎么可能不去!段子矜刚一张嘴,还没出声,眼泪就开始噼啪往下掉,她甚至一时间都感觉不到伤心,只有泪水不断地从褐瞳里涌出来,很机械地涌出来。

半天,她才挤出一句不完整的话:“等,等我……”

挂了电话,她咬着嘴唇,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盯着不知何时被人从地上捡起来、挂在床尾的衣服,拿起一件又放下一件,慌得不知道该先穿哪一件才好。

屋子里暧昧的气息已经彻底弥散,只剩下一室冷清。

她的身子好像被人擦拭过,除了那些红紫斑驳的吻痕能证明几小时之前发生过什么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就连那个男人也走了。

江临走了。

这四个字在她脑海里轰然炸裂。

段子矜披上衣服光着脚就跑出了卧室,玄关处,连男人的皮鞋都不见了。

茶几上那杯没人动过的醒酒茶已经凉得透彻。

段子矜慢慢蜷起手指。

他当她是什么?各取所需之后就可以分道扬镳的露水情缘吗?他当她家是任他来去自如的娱乐-会所吗?

这个念头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的,她就想起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段子矜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离崩溃只差一步之遥。

可是不行,她要撑着,她要撑下去。

唐季迟匆匆开车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此时段子矜连走到玄关给他开门都费了好半天的劲。

门外的男人看到女人近乎苍白透明的脸色,浓眉蹙得很紧,“悠悠,你怎么回事?没休息好?昨天晚上不是让你到家给我发微信吗?”

段子矜牵着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配上她这时候的脸色,实在很不好看,“没事,就是累,累得忘记了。”

“你都这样了,阿青居然还让我过来接你去医院?”他沉声道,“不如这样,我替你先去医院看看,你再睡一会儿,明天早晨再去,嗯?”

“没事,我现在……”

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软软地跌了下去。

唐季迟大惊失色地扶住了她,原想将她抱回卧室里,可是想了想,干脆将她抱去了医院。

把她一个人这样放在家里,他不放心,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必须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他拾起玄关处的钥匙,出门时细心锁好了防盗门,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拧疼。

然而,亲人间的生离死别,他又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虽然总会有那么一天,但为什么偏偏就赶在她怀孕的时候呢?

又为什么偏偏这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孩子的父亲,而是他一个想给孩子做继父都不被接受的男人呢?

唐季迟收紧了手臂,只觉得怀里这个女人明明怀着孕,却也没什么重量,轻得好像随时都要化成一缕烟飘走似的。

他沉着脸走下楼,把她放进后座上,才绕回了驾驶座的门外。

这个时间,连司机都下班了,奈何医院那边事发突然,他等不及,便亲自开车过来了。

唐季迟在车外抽了几口烟,提了提神,掐灭了顺手按进小区的垃圾桶里,开门上车,迅速发动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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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再醒来时,入目皆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陪床的男人见她睁眼,忙叫她:“悠悠,你醒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段子矜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前模糊的色块这才逐渐拼成了阿青的脸。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不起,悠悠,怪我,我……不该那时候吵你休息。”

他明知道悠悠心重,尤其重感情,还在凌晨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老爷子去世的消息,难怪把她打击成这样。

段子矜断片的记忆仿佛突然涌进了脑海,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段子佩按在了病床上,“你老老实实的,别动了。现在去也只能看到老头子的遗体了。”他慢慢地、认真地说,“悠悠,他去世了,这次是真的去世了。”

段子矜保持着同一个表情,半天才动了下干涩的嘴唇,“知道了。”

段子佩的情绪看起来也很不好。

其实他以为老头子去世了,他应该会高兴,至少应该有卸了负担一般的轻松。

可是现在非但没有,反而觉得格外沉重。

病床上的女人喝了口水,问道:“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而已。”段子佩接过话道,“现在才上午十点,你再休息会儿,下午我们去给老头子办手续,一直到葬礼结束都有的忙了。”

段子矜点点头,看着阿青站起身来,那道身影英英玉立,竟比印象中高大沉稳了许多,心下不禁又是触动。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自己待会儿,能行吗?”

“没问题的。”她应道,“你不用担心我,有事我会叫护士。”

段子佩这才放心去了。

他关门离开之后,病房里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段子矜愈发觉得那种心慌难以克制,她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几米远外的电视荧屏。

倒不是为了看电视,只是想让屋子里有点声音,多点人气儿。

段子矜就打开之后就顺手把遥控器扔回了原处,也没仔细听电视里究竟在说什么,更懒得调台。

段子佩没几分钟就回来了,买了一碗粥和一些爽口的小菜,谁曾想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时,不小心压住了遥控器调台的按钮,墙上的电视屏幕立马就拨到了下一个台,娱乐频道。

姐弟二人一开始都没太在意,直到电视里传来记者播报的一番话——

“半年前男友出轨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半年后女星姚贝儿苦守爱情的执着令人感动。看来这份感情如今开花结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想知道影后的追爱史吗?锁定本台,听记者为您独家爆料!”

段子矜茫然抬头,褐眸对上了镜头里黑压压的人群。

段子佩闻言亦是停下了动作,回身看了过去。

人群里被围绕的那两道身影逐渐清晰,是记者和摄像师挤到了人群中央近距离拍摄。

左边那个妆容明艳,样貌美丽的女人,正是大陆炙手可热的影后姚贝儿。而右边那个深沉俊朗,气质斐然的男人……

是昨晚将她折腾了半宿的男人。

仔细看上去,他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换过,还是昨晚那身,怎么来的,怎么走的,亦是怎么出现在屏幕里的。

身为影后,姚贝儿的动向从来不缺人关注。尤其是半年前据听说还是男方出手阔绰地送了17%的股权之后把贵为影后、有才有貌的她给甩了,理由好像还是男方劈腿,这就更是一桩不得了的新闻了。

现在,这个男人又重新和姚贝儿同框了。

新闻热度一下子被炒到前所未有的高。

段子佩脸色一变,拿起遥控器就要换台,却被病床上的女人没怎么用力就轻易拦下了,“着什么急,听完。”

她的神色平静得简直不像话。

段子佩蹙眉盯着她,却又听到电视里有记者问她:“姚小姐,请问就这次的感情风波,你有什么想法?”

姚贝儿绯红的唇轻轻一扬,笑容得体,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连言语都显得很宽容,“男人么,总要经历一些什么,才知道谁最珍贵。”

话筒递到了她身边的男人那里,可不管记者问什么,男人始终是满脸事不关己的冷漠,薄唇紧抿着,鹰隼般的黑眸里隐隐浮动着阴霾。

好像很反感隐私被扒似的。

段子矜眯着眼睛看了电视里的男人一会儿,只觉得昨晚被他摸过的皮肤都像淬了毒物般不舒服。

原来急着从她这里离开,是因为有其他要紧事呵。

无端又回忆起昨天傍晚吃饭时,男人和姚贝儿有说有笑的样子。

段子佩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关掉了电视,这次她没再拦着他,他反倒有些紧张起来了,“悠悠……”

“嗯?”段子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眼瞧着他,表情波澜不惊的,见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她倒是先开口问了,“医生说没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段子佩怔了怔,“明后天,没什么大碍,医生说你就是太累了。”

“哦。”段子矜淡淡应了声,“你手里接的片子差不多拍完了吧?”

“差不多了。”

段子矜点了下头,又道:“给爷爷下完葬,过了头七,我们就回美国吧。”

段子佩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碗碟,俯下身子,深深地打量着她的脸,仿佛要把她哪怕一丁点的言不由衷都找出来。

可是他失败了。

她看上去很坦然,很冷静,很从容。

浓黑俊长的眉毛轻轻一皱,他低声道:“我先说明我的立场。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和这里彻底断了联系也是我一直以来就希望你做的事。但是悠悠,电视上说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他刚才也没表态不是吗?圈里的娱记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你既然等到了现在,没理由为了那些娱记写的捕风捉影、真假难辨的八卦新闻就彻底放弃,你说呢?”

“不是为了那些娱记。”段子矜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安然道。

“那是为了什么?”

段子矜慢慢活动着手指,语调和语速始终听不出变化,“因为我心里不舒服。”

自从江临与她说完他的心里话之后,段子矜就抛开了自己的高傲和自尊,像个小尾巴似的缠着他,忍受他的冷言冷语。

虽然这些并没有江临在她面前忍受的多,但最让段子矜心里扎了根刺的是——她无法接受这些事一起发生。

他不愿意听她解释,一次次对她恶语相加,在她累极的时候不顾她怀有身孕,硬是要和她发生关系……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阿青,他说他累,我也很累。”段子矜平静地阐述着,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尤其是今天早晨接到你的电话说爷爷去世的时候。”

那时候,她傻子一样地光着脚跑出卧室,只想看到江临的身影,只想抱着他痛哭一场……

打开房门看见的却是唐季迟。

而他呢,却和别的女人成双入对出现在绯闻八卦里。

挺好。

段子佩的心里“咯噔”一声,他握紧了女人的手,嗓音沙哑,“悠悠,是我不好,早晨我不该吵你休息。”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爷爷去世如果你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那才是你的错。”段子矜拍了拍他的手道。

“穆念慈不是说过,你能催眠他,说明你们之间存在着很深的信任吗?”段子佩皱眉,“现在是他信你,你却不信他吗?”

“我没不信他。”段子矜微微一笑,柔软的话音,温静的笑意,“你知道我爱他,爱逾性命的爱。我很愿意给我们这段不可能的感情更多的可能,但是阿青,这次不一样。一个女人对男人的需要,就像跳伞者对降落伞的需要。如果我要的时候他不在,那他以后也不必在了。况且……”

她顿了顿,笑叹,“我不是说,过了头七再走么,还有七天,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段子佩怔然。

过了许久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

她点头接过他的话,淡然道:“只要他在这七天里主动跟我解释清楚,给我一个真诚的、我能接受的理由,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段子佩坐在了她的床边,把即使怀了孕也削瘦得不成样子的女人搂在怀里,叹了口气,低声道:“悠悠,你哭吧。”

段子矜茫然抬起眼帘看他,好笑道:“哭什么?”

“我上次见你这样,是爸妈去世的时候。”

那时她也是现在这副模样,冷静得不像话,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其实悠悠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露出自己强势的一面。

因为她的强势,太冷静,太克制,好像在透支她的生命。

后果就是她需要自己在心里,用很久很久的时间来修补一次强势所留下的创伤。

段子矜靠在他怀里,轻轻地笑出声,“没事啊,我没事……我就是累了,想睡会儿。”

段子佩刹那间搂紧了她,然后又缓缓松开。

“那你睡,我在这里陪你。”

她没推脱,拉着被子躺下来,刚闭上眼却又睁开,一句话在唇齿间打了好几个弯,才问出口:“昨天,爷爷走得……不痛苦吧?”

段子佩弯了下唇角,笑容略带嘲弄,“陪床的是我,他就算再痛苦,也不会痛苦给我看。”

段子矜想了想觉得也是,心头又是一阵堵,却听他沉声道:“不过,他走之前,倒是跟我说了另一件事。”

段子矜看过去,褐瞳里满是了然,“说的是他的家产吧。”

“嗯。”

“你还真信!”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爷子是病糊涂了才会天天念叨,毕竟这是他一辈子都没放下的事。”

“是吗?”段子佩沉着眉眼,墨兰色的瞳孔里隐隐透出几分肃然,“可是如果他连存折在哪,密码是多少都说出来了,还算是病糊涂了吗?”

段子矜笑容亦是一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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