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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主政,领尚书事,除了休沐,平素在宫中一般都在尚书署处决事务,此时当然也不例外。
张安世是光禄勋,掌宫掖门户,的确是传召的最佳人选,而即使霍光贵为大将军,也不会因等闲事务便劳驾光禄勋,可是,张安世更是张贺的弟弟,两人的感情还一向很好——若非如此,巫蛊之祸时,先帝正值盛怒,下诏太子宾客但曾出入宫门皆诛,张安世岂会冒大不韪,为兄长上书请赦?——从这点来说,让张安世来传召张贺,必然不会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这般矛盾的两个结论让人无所适从,张贺越想越糊涂,眼见将到尚书署,刚要询问,便听自己的弟弟淡然陈述:
“我也不知道大将军为什么召你。”
张安世深知兄长心性,见他神色微变,也不等他开口便主动说明。
张贺一怔,摇了摇头,轻叹:“那么……我……可能……知道……”
张安世不由愕然。
说话间,两人便进了紧邻未央前殿的尚书署,张安世让兄长在西厢等候,自己则进了正堂,不过片刻便有侍者过来让张贺晋见。
见不是张安世亲来,本就紧张的张贺心里顿时更加没底,直到进了正堂,看到张安世正站在堂中,才稍稍安心。
心神一定,张贺立时看到,张安世的右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衣宫人,乌亮的头发一丝不乱,在脑后束成圆髻,看上去十分精干。
张贺没有认出这个宫人是谁,不由微微拧眉。待走到书案前准备参礼时,他悄悄瞥了一眼,才发现那个宫人竟是倚华。
——不过半载,她已模样大变,哪里还有半点暴室奴婢的憔悴麻木?
感慨一闪而过,张贺随即便按捺下所有心思,毕恭毕敬地参礼:“臣贺拜见大将军。”
“谢掖庭令礼。”霍光起身谢礼,随即又坐下,继续审阅手中的奏简,又过了一会儿,才搁下奏简,抬头望向三人。
霍光素来都很温和,鲜少有声色俱厉的时候。此时也不例外,他微笑着抬手指向书案远端——那里摊一块尺余见方的红锦,上面摆着一个颜色青翠的小物件:“掖庭令可知此物的来历?”
张贺仔细端详了半天,最后还是满脸困惑地摇头:“大将军,这种草叶编系之物,宫人、官婢几乎无人不会。”不过是一只杂草编成的蜻蜓而已,没有任何特别。
霍光轻轻颌首,并无异议,随即看向倚华:“长御以为如何?”
倚华淡淡一笑:“将军既然认可,婢子岂有异议?”
张贺只是微笑,张安世却对这种阴阳怪气的回答极为不满:“长御若是对掖庭令的解释不满意,尽可直言!”
倚华看了光禄勋一眼,眼中的笑意更淡了:“将军这样说,婢子便更无异议了。”
张安世被她噎得难受,却无法发泄,不由凶狠地瞪着她,还是张贺微微摆手示意才让他按捺下怒火。
霍光看着张安世怒意高涨的样子,微微轻笑,食指轻扣漆几的边缘,待三人的目光都投到自己身上才慢慢开口:“长御不妨直言。这里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
倚华的笑意终于明显了一些,但是,话语依旧刺耳:“婢子以为是自己不得诸君的信任。”
“怎么会?”霍光讶然反问。
倚华毕恭毕敬地低头敛衽:“光禄勋可能的确不知,然大将军与掖庭令当真不知吗?”
“仆的确不知长御所指为何。”不等张安世出声,张贺便抢先开口,让霍光都不由稍露讶色。
——张贺素来持重,因为身份的关系,更是鲜少直接指斥他人,如今这般说辞,几乎是明着与倚华交恶……
——还不如让张安世开口呢!毕竟张安世是光禄勋,与倚华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倚华闻言,语气更淡:“掖庭令如此说……”
“长御可是知道此物的来历?”霍光收摄心思,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地询问。
倚华没有吭声,抬眼望向霍光,意思十分明显——大将军你真的不知道吗?
霍光十分狼狈地收回目光,干咳两声,缓缓地询问:“长御为何要追究此事?”
倚华微微扬眉,随即再次低头,轻声道:“婢子以为大将军并不乐见中宫获罪。”
“自然!”霍光毫不犹豫地给了肯定的答案,清冷的目光从张氏兄弟身上扫过,让两人心惊也不解。
倚华微微点头:“椒房殿是中宫正殿。宫中侍使、执役的奴婢谁敢轻易靠近?自然,此物是中宫从殿外所得,可是,中宫并非极具好奇心的孩子,立后之后,更是持身严正,言行举止皆依宫中规例,从未有过不带侍御、宫人便轻身行动的前例,婢子以为,今日之事,起因也必不在中宫。”
想到最近请谒时,兮君越发沉静寂寞的神色,霍光有些黯然地点头。
——的确,他的外孙女已不是那种会自己跑出寝殿的孩子了。
倚华瞥了一眼张贺,将掖庭令眉目间的局促不安之色纳入眼底,却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道:“掖庭之中,门禁森严,外人别说椒房殿,便是一般馆舍也难以靠近,而掖庭之人,谁又会轻易靠近椒房殿?”
说到最后,倚华平静地望向霍光,与他四目相对,唇边极浅的笑意中透着一丝明显的轻嘲——霍光岂会想不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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