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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听着孔璐华学阮元的声音惟妙惟肖,也纷纷笑了起来。阮元眼看理亏,也只好陪笑道:“夫人,这……是我一时选题不当,竟自己也说不全了,要不之后的二十四条,我日后去看过《新唐书》,再来给你们一一讲解,如何?”

“好啊。爹爹也给我们做个见证,夫子剩下的二十四条,从今天起,每天一条,不许抵赖!大家说怎么样?”孔璐华道。各人看着阮元略带苦笑的神色,也不禁纷纷叫好。

但阮元也清楚,这般晚宴之上,言笑不禁的日子,对于阮家各人而言,竟也有半年未曾安享了。

对于阮元的会试成就,嘉庆也一样非常满意。这日阮元前往参见嘉庆之时,嘉庆也非常欣喜的说道:

“这次殿试的试卷,朕都看过了,比朕想象的要好很多!朕在皇阿玛的时候,就时常听闻,这科举殿试,往往有不少试卷,见解凡庸,要不然就是夸夸其谈,其实无用,更有不少人,还有脱空不答之处呢。也不过是因为成例,不再裁汰贡士,否则乾隆一朝,少说也要三成的贡士做不了进士了。可这次不一样,大半试卷,都是言之有物,看来日后朝廷之内,是要多不少人才了。阮元,这其中你的功劳,可不算小啊。”

不想阮元却道:“回皇上,其实臣批阅试卷之时,是有……是有些事自行做了主,之前皇上未曾问及,臣也没有告诉皇上,现下想来,实是欺君之罪!还请皇上秉公处断,责罚与臣,方显朝廷典制。”

“那你且说说,你何罪之有啊?”嘉庆问道。

“回皇上,臣此次阅卷,并未因循常例,先观头场四书文,而是先行取阅了第三场的策论,根据策论优劣,先取了二百人出来,之后再观头场言辞,择其出众者补录,最后综合三卷内容,取了这二百零九人出来。其实臣此次之举,于体例大是不合,是以臣有欺君之罪,还望皇上明断。”阮元道。

“你要朕明断?”嘉庆不禁笑道:“若是朕真的明断,那你自是该赏了,又何罪之有呢?这阅卷次序,本无定例,先前考官先阅头场,不过是因循成俗,又并非明文规定。你先阅第三场,又有何不可啊?这各部督抚办事,其实也是一样,朕和军机处那边,能拿的不过是个大略的主意,至于具体该怎么办,每个人也都不一样,总是要因地因时制宜而已嘛。是以阮侍郎,你会试取才之举,不禁无罪,而且有功才是。”

“皇上厚恩,臣必竭诚效力,以进微劳。”阮元道。

“其实你们的心思,朕也清楚一些。”嘉庆道:“你们一直觉得,这四书文选不出真正的人才,所以想着另出机杼,试图寻求真正的有才之士。这次你把重点放在了策论这里,取了不少朕看着也不错的新人出来。所以朕觉得你这个法子倒还不错,下一次会试,本是为皇阿玛九十大寿准备的,可眼下这样,也只好推到后年了,但后年朕定会特意嘱咐主考,取士阅卷,仍依今年之例。你这样办,总比许多人一上来就要朕废了四书文要好啊。四书文考在头场,是国家重经术、昌明学问德行之举,纵有些不尽如人意之处,也自当循序渐进才是,怎么能一下子就废了呢?”

说到这里,才发现阮元或许不知其中始末,便又笑道:“这是朕还没告诉你呢,朕下诏求言,也有几个月了,好的一面是进言之人确实不少,六科给事中、各道御史,甚至不少民间生员,都上了奏疏分析时弊。可问题是……这许多民间生员,或言辞激烈,或迂阔不经,朕也没办法啊?比如前两日,这有个江南生员叫周砎的,给朕写了快上万字了。可他一上来就说八股害人不浅,要朕直接废了四书文一场,这不是要朕难办吗?国家科举定制,已近百五十年,岂是说废就废的?他后面言辞,也荒诞得紧,说要朕仿行明末兵制,重振军威,这明末兵制若真如他所言那般好,前明又怎么会亡呢?我大清近二百年兵威所至,无不披靡,就因为川楚战事一时胶着,竟要把兵制全数改了?按朕看来,国朝兵制本是不错的,只是一时乏人可用罢了。可这民间生员,像这样动辄擅言体制的,还不止一两个。这样下来,朕随便应允他们,是朕糊涂,不应允呢,他们又会觉得朕下诏求言,是虚情假意了,可真是不好处置啊。”

听着嘉庆言语,倒是也非常真诚,阮元只得应道:“回皇上,民间生员未曾为官,反而平日有些欺压良善的守令,还不顾国体,对他们言语不敬,也是有的。是以他们看朝廷,往往不会想那么多,言语激烈些,也是常事。可皇上既然许了民间生员上言,也应该清楚这样的后果才是。这周砎之言,确实无甚可取,但总是有一腔报国之志,还请皇上从宽处置才是。”

“朕也知道啊。”嘉庆道:“两江总督费淳那里,朕已经寄了上谕,告诉他周砎之语虽不可取,也不要因此对他下狱动刑,只好生看管于他,不让他惹事就是了。唉,若是朝廷里这些王公宗室,能有他们祖上一半的才干,多些为朝廷实心办事的心思,又何至于如此呢?阮侍郎,恒谨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皇上说的是……克勤郡王恒谨在神武门前面对皇贵妃仪仗,径行不避之事?”阮元确实也有些听闻,便说了出来。

“正是如此,恒谨身为世袭罔替的克勤郡王,不思潜心文武之道,报效国家,也就罢了,贵妃仪仗,他如何却敢冲撞?更可气的是,当时贵妃仪仗之前,还有淳颖和绵恩带领的侍卫,他们居然没有及时阻拦,反而让恒谨到了贵妃乘舆之前,这宫廷的仪仗,在他们眼里,就是儿戏一般之事吗?他这个克勤郡王,却是不必再做了,淳颖和绵恩这次疏忽大意,领侍卫内大臣之职,朕也想着另寻旁人了。”

按清代开国之时,因不少宗室战功卓著,被特许亲王、郡王爵位可以世代相传,如没有特许,则需每一代减爵位一等,是以清代并未出现之前明代一般宗室冗滥之象,而可以世代相传的王爵则被称为“铁帽子王”。清初共是七家,乾隆中期为多尔衮平反,特意补上淳颖一家睿亲王世袭,加上雍正朝怡亲王允祥因尽忠王事,功勋卓著,特许怡亲王世袭罔替,到阮元为官之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共有九家,恒谨是克勤郡王岳托之后,正是九王之一。

但所谓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原本是指这九个亲王、郡王的爵位,却不是指这些亲王郡王本人。例如乾隆十三年,简亲王(后改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后裔神保住,原本因祖上恩荫,得以世袭郑亲王王爵,却因为品行不端,令太监殴打其侄女,被乾隆剥夺王位,简亲王之位转由济尔哈朗侄孙德沛继承。此时嘉庆废恒谨爵位,也是史有前例,并非独创。

可阮元所在意的,却并不是恒谨。

“皇上。”阮元道:“臣以为,这恒谨行为不端,不顾朝廷礼制,削了郡王之位,也是他咎由自取。可睿亲王与定亲王,先前捉拿和珅之时,各有立功,皇上仅因为冲撞贵妃乘舆之事,就革了二位亲王之位,臣觉得有些不妥。”

“这有何不妥啊?”嘉庆道:“功是功,过是过,淳颖和绵恩捉拿和珅之时,确有大功,可如今在神武门前有所疏忽,也是事实啊?朕只是革了他们官职,但他们爵位依旧,日后归家潜心思过,待有了机会,再出来就是了,并无不妥之处啊?”

“可是皇上,这功过大小,却是……”阮元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阮侍郎,至于你说淳颖和绵恩有功,可有一件事,你不该忘了啊?和珅定罪之时,只定了大不敬,却没有大逆,如此以来,淳颖与绵恩不过捉拿了一个擅操权柄的权臣,却也不是什么大功啊。当时你向朕提了不过度追究之事,朕也问过他二人,他们没有别的意见啊?这样看来,其实他们的领侍卫内大臣,是朕看在他们是宗室贵戚的份上补的,可他们的过却是那一众侍卫仪仗亲眼所见,他们究竟是功大,还是过大啊?当然朕也知道,他们二人天性不恶,日后禁军有了缺,总是能补上的,即便不能,也总还有个亲王的爵位,你又何必为他们操心呢?”嘉庆道。

听着嘉庆这样解释,阮元心中也不禁一惊,只得再次叩谢嘉庆,既然和珅罪行只追究到大不敬,那淳颖与绵恩接管禁军之功,也只得隐下不述了。随后淳颖和绵恩除了爵位,官职均被暂行剥夺。淳颖素来身体不佳,次年便即去世,绵恩倒是在不久之后被重新启用,只是所用之处,也并非要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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